叶青艰难地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了一般。
他想动一动手指,身体却像是不是自己的,只有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和疼痛,真实得令人绝望。
记忆的碎片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脑海。
昏暗的灯光下,院子里影影绰绰站满了人。
一张张平日里或虚伪或麻木或刻薄的脸,在摇曳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恶鬼。
“就是他!这个扫把星!克死了爹又克死了娘!”
“没错!老叶两口子多好的人啊,就是他来了之后才出的意外!”
“留着他就是个祸害!指不定下次克到谁头上!”
是易中海(《情满四合院》中的一大爷,道貌岸然)那看似公正却带着冰冷引导的声音,是刘海中(二大爷,官迷)那为了彰显权威而拔高的嗓门,是贾张氏那三角眼里闪烁的恶毒和贪婪,是秦淮茹那欲言又止、最终归于沉默的侧脸……
还有……傻柱(何雨柱,四合院“战神”),那个被当作枪使的蠢货,他狞笑着,手里拎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棍子。
“小子,别怪哥哥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棍子带着风声落下。
“咔嚓!”
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从自己的双腿传来。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扔出去!扔远点!别脏了咱们院儿!” 不知是谁在喊。
然后,他像一袋垃圾一样,被傻柱和几个年轻力壮的院民拎起来,拖行着,穿过熟悉的院门,狠狠地抛在了外面冰冷坚硬的雪地上。
“呸!丧门星!” 一口浓痰吐在他的脸上,温热转瞬即逝,留下更深的寒意。
院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和零星的笑声,也隔绝了他所有的生路。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覆盖在他的身上,脸上。
起初还能感觉到冰冷的湿润,渐渐地,只剩下麻木。
双腿折断处的剧痛也慢慢变得遥远,身体里的热量一点点被抽离。
他睁着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着那无尽的雪花飘落,视野一点点被白色覆盖,最终陷入永恒的黑暗。
……
意识,却并未完全消散。
他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像一缕烟,从那个冰冷僵硬的躯壳里飘了出来。他“看”到了躺在雪地里的自己——一个瘦弱的少年,身体蜷缩,脸色青白,双眼圆睁,里面凝固着无尽的痛苦、愤怒和不解。新落的雪花已经为他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殓布。
他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座他出生、成长,最终也被其吞噬的四合院。
过年了。
院子里张灯结彩,红色的春联,崭新的窗花,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浓香和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味。
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飘进中院,看到了易中海家。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易中海抿着小酒,脸上是满足的红光,对一大妈说着:“这下院子总算清净了,除了个祸害,大家也能过个安稳年了。”
他飘到刘海中家。刘海中正拿着官腔教训两个儿子,唾沫横飞:“……这就叫除恶务尽!作为院里的二大爷,维护稳定和谐是首要责任!看见没有,你爹我这就叫担当!”
他飘到贾家。棒梗和小当围着新衣服又蹦又跳,贾张氏嘴里塞着油光汪汪的饺子,含糊不清地嘟囔:“老叶家那两间房总算归咱们了,还有那点家底……哼,算是他们赔我家的!要不是他家小子晦气,咱家东旭能……” 秦淮茹在一旁默默收拾,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窗外,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飘到傻柱屋。傻柱正和许大茂(四合院反派,与傻柱不对付)吹嘘,许大茂难得没跟他呛声,反而递了根烟:“行啊傻柱,这回算你干了件人事,那小子看着就晦气。” 傻柱得意地一扬脖子:“那是,也不看看爷们儿是谁!为民除害!”
他甚至“看”到,几个院民聚在一起,喜气洋洋地瓜分着他家那点可怜的遗物——一张半新的桌子,几把椅子,一口铁锅,还有他母亲压箱底的一块呢子布料……他们像秃鹫分食腐肉,脸上洋溢着占得便宜的喜悦。
他的父母,老实巴交的叶家夫妇,三个月前因工厂意外去世,尸骨未寒,抚恤金和这点家当,就成了这群“邻居”眼中的肥肉。而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成了他们吞下这块肥肉前,必须踢开的绊脚石。
“克死爹娘”?多么完美的借口!用最愚昧的诅咒,行最恶毒的掠夺之实!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他这缕残魂中沸腾、燃烧!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感受着那每一张笑脸,每一句闲话,每一次咀嚼,都如同钢针,一遍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魂灵。
为什么?凭什么?!
我们一家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住了几十年的院子,这就是我们朝夕相对的“好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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