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芷院的小书房内,氤氲着一股清冷的梅香。并非真正的梅花,而是沈清弦近日新调的香,名唤“雪中春信”,取其寒冬中一丝春意的期盼之意。她坐在窗下,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而是虚虚地落在窗外那株叶子已落尽的海棠树上。
距离那日月下对酌,已过去三日。
陆璟那句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话,如同投入她心湖的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平息。
“若先生并非男子,陆璟必三媒六聘,迎你过门。”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书页被捏出细微的褶皱。她不是无知少女,两世为人,她听得懂那话语背后潜藏的真意。那位神秘的“陆公子”,对她这位屏风后的“颜先生”,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而她呢?
沈清弦扪心自问,脑海中浮现的是他清越沉稳的嗓音,是他谈及商事民生时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是他暗中为她化解危机时的雷霆手段,也是月下对酌时,他那份超乎年龄的寥落与真诚。
心动吗?
或许是有的。那样一个霁月清风、才华横溢又与她志趣相投的少年郎,如何能让人不心生好感?那是一种混杂着欣赏、敬佩与知己之感的微妙情愫,是她灰暗重生路上,意外照进来的一束光。
可是……
她放下书卷,指尖抚上冰冷的窗棂。前世的惨痛教训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她婚姻的可怕与不可控。更何况,她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女沈清弦,而他是身份不明、却明显位高权重的“陆公子”。一旦这层“颜先生”的身份被戳穿,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惊世骇俗的鄙夷,还是被视为别有居心的试探?
“小姐,”春桃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小丫鬟脸上带着笑,端着一碟刚做好的芙蓉糕进来,“夫人房里的彩环姐姐刚才过来传话,说让您好生准备一下,今日府中有贵客临门,夫人让各位小姐都警醒着些,莫要失了礼数。”
“贵客?”沈清弦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母亲很少这般郑重其事地让她们姐妹一同准备见客。“可知是哪家的贵人?”
春桃摇摇头:“彩环姐姐没说,只说是顶顶尊贵的客人,连侯爷都极其重视呢。”
顶顶尊贵?沈清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京城之中,能当得起永宁侯府如此郑重其事的,屈指可数。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按下心绪,淡淡道:“知道了,更衣吧。”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的书房内,陆璟正在向父亲回禀宫中采办一事的后续。
“……那家皇商已被内务府除名,依律查办。‘玉颜斋’那边也推出了新的防伪印记,风波已平。陛下对此次处理结果颇为满意。”陆璟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镇国公陆擎宇捻须点头,眼中满是欣慰:“此事你办得甚好,既完成了陛下交代的差事,整顿了积弊,又未曾倚仗权势压人,懂得借力打力,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看向儿子,“我听闻,你与那‘玉颜斋’的东家,往来甚密?”
陆璟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明鉴。那位‘颜先生’于商事一道颇有见地,心思缜密,是可交之人。此次能迅速平息仿冒之事,也多亏了他里应外合。”
陆擎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哦?仅是因此?我怎听说,你前几日还与人月下对酌,相谈甚欢?”
陆璟耳根微热,知道父亲定然是得到了某些风声,坦然道:“儿子与颜先生确是知己,相见恨晚。与之交谈,常能触发新知,于儿子历练大有裨益。”
“知己……”陆擎宇重复了一遍,并未深究,只是提醒道,“你年纪渐长,结交友人需知根底。这位‘颜先生’神秘莫测,你心中有数即可。”
“儿子明白。”陆璟垂首应道。心中却因父亲的话,对“颜先生”的真实身份更添了几分探究之意。他派去调查的人回报,线索似乎指向内城某个勋贵府邸,但具体是哪家,尚未明确。这层神秘的面纱,反而更让他心痒难耐。
永宁侯府,花厅。
沈清弦与妹妹沈清婉、沈清柔皆已梳妆打扮妥当,坐在花厅下首的绣墩上,安静地陪着母亲永宁侯夫人。
永宁侯沈弘则坐在主位,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与……一丝隐隐的期待。
厅内的气氛不同往日,丫鬟婆子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
沈清弦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悄悄抬眼打量父母的神色,母亲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不时瞥向厅外,带着审视与衡量;父亲则正襟危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究竟是什么样的客人,能让父母如此?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厅外传来了管家沈福高昂而带着一丝谄媚的通传声:
“相爷夫人到——!”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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