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话里的歧义，不过好在她是李雪鸢，脸皮厚度非常人可比，只是微微一顿，便面不改色地往外走。
而身后那俩傻子，显然根本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去哪里睡？城外的庙里吗？”
卿子陵还傻乎乎地追问道，一边揉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这点心全进了李雪鸢的肚子，他和任行舟可是一口没尝到，此刻还饿着前胸贴后背呢，“我听说姑苏城西有家青云观，香火挺旺盛的，我们去那儿，说不定还能讨顿斋饭吃了再睡。”
“不去道观。”
李雪鸢头也没回，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咱们今天啊，去个更清净的‘佛门’圣地。”
说罢，她领着两人，优哉游哉地穿街过巷，最后竟大摇大摆地停在了一处气派非凡、门庭若市的地方。
只见那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硕大的匾额，上书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达摩书院。
李雪鸢拿出竹签，悠闲地剔着牙齿，一副“就是这儿了”的表情。
————
这达摩书院传承已有百年，其开山祖师原本是嵩山少林寺的一位僧人，天资聪颖，却不知因触犯了哪条严苛的戒律清规，最终被逐出山门。
他辗转来到这江南繁华之地，于闹市之中另立门户，建了这处名为“达摩”的书院。他人只道他是假借达摩之名，实则他日日于此地面壁、读书，苦修不辍。
数年寒窗苦读，竟真让他高中状元，金榜题名，一时风光无两。
然而，就在他入翰林院上任刚满百日之际，他却再次做出惊人之举，毅然辞去官职，重返这达摩书院，从此终身埋首于道法与武学的钻研之中，再未踏出书院一步。
三人站在书院古朴却气势恢宏的大门前。
“怎么还来这地方？”
任行舟抱着剑在胸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嘀咕道，“我们怎么进去？难不成……翻墙？”
他下意识想到了最“便捷”的方式。
李雪鸢闻言，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任叔叔唯一的儿子，他的聪明才智你是一点没遗传到也就算了，怎么连他半分从容不迫的气势风度都没学到？咱们好歹是名门正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宵小鼠辈，行事怎能如此鬼祟？”
任行舟被训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小师叔面前，他是一点脾气都不敢有，更不敢顶嘴。
一旁的卿子陵无奈地看了一眼瞬间正义凛然起来的李雪鸢，心里默默吐槽：她此刻这义正辞严的样子，似乎全然忘了当初在金陵，是谁带着他，熟练无比地翻墙进的妙灵山庄……
李雪鸢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整了整衣衫，带着两人拾级而上，来到那厚重的朱漆大门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门上的铜环。
很快，旁边一扇小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作书生打扮、眉目清秀的少年探出头来，彬彬有礼地问道：“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李雪鸢轻轻用脚尖碰了卿子陵一下。
卿子陵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小哥，有礼了。麻烦通传一声，在下漠北卿家卿子陵，有事特来拜会贵院长老。”
清秀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气度不凡，语气便又客气了几分：“不知公子欲拜会我院中哪位长老？”达摩书院虽处闹市，却超然物外，与漠北卿家素无往来，他需得问清楚。
“呃……”
卿子陵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哪里知道达摩书院有哪些长老？
“拜会无为法师。”
李雪鸢抢先一步，声音清晰地答道。
那少年一听“无为法师”四个字，神色骤然一凛，态度立刻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微微躬身：“原来是法师的客人。三位贵客请稍候片刻，容小子立刻前去通禀。”
说完，立刻转身小跑着进去了。
“这无为法师……是谁啊？”
任行舟凑近李雪鸢，小声好奇地问道。
他从未听说过达摩书院有这么一号人物。
李雪鸢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嗯……是个大善人。”
这话里不带半点讽刺，而是她发自真心这么觉得。
司马聿怀，确实是个大善人。
上辈子，她身受重伤，狼狈逃到达摩书院附近，是司马聿怀收留了她，让她在此地盘桓养伤了小半年。
若不是这位大善人慷慨接济、悉心提供药材，她恐怕早就伤重不治，曝尸荒野了。
同样都姓“司马”，这位大善人可比那个心思深沉、处处算计的司马南初要顺眼多了。
片刻之后，那清秀少年去而复返，态度愈发恭敬，将三人请了进去。
达摩书院从外面看并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古木参天，透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宁静书卷气。
三人跟着少年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院一处极为僻静的所在。
藤蔓缠绕着廊柱，绿意盎然，院中石凳上，正有两人相对而坐，专注于棋盘上的厮杀。
那两人容貌竟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看起来是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另一个则是三四十岁的儒雅中年。
青年听见脚步声，率先抬眸望来，见到李雪鸢三人，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漾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轻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又见面了，鸢儿。”
此人，正是两个时辰前才在姑苏城门外与他们分开的司马南初！
“冤魂不散。”
卿子陵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语气颇为不爽。
而那位背对着三人、正与司马南初对弈的中年男子，此刻方才缓缓起身，转过头来，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李雪鸢身上。
不知为何，对上此人的眼神瞬间，李雪鸢心中陡然一惊！
这确实是上辈子她认识的那个温和儒雅的司马聿怀，可那双眼眸深处，此刻却分明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犀利和深沉探究！
当他的目光触及李雪鸢此刻易容后的脸庞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讶，但旋即又被完美地掩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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