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十三年夏，烈阳灼烧着豫南大地，但比天气更炽热的，是迫近的战火硝烟。沈天明放弃豫州大部，率军南撤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世人皆在观望，这位年轻的枭雄，将如何应对韩啸天挟天子、拥五十万之众的雷霆一击。

襄樊以北，汉水之畔，沈天明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身后，是已然成型的连绵营寨，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十五万龙昭军主力（豫州军八万，荆州军七万），连同部分自愿南迁的豫州青壮，已沿着汉水南岸，构筑起一条坚固的防线。

“主公，各处水寨、营垒均已按计划构筑完毕。江面之上，铁索横江，暗桩密布，我军战船游弋其上，韩啸天纵有千军万马，想过这汉水，也需付出血的代价。”谋士徐敬之指着前方宽阔的江面，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

沈天明微微颔首，玄色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的面容比在豫州时清瘦了些，但眼神更加深邃沉静，如同眼前这奔流不息的汉水。“韩啸天势大，锋锐正盛，不可硬撼。然其大军远来，粮草转运艰难，五十万人每日消耗如山。我据汉水天险，以逸待劳，彼求速战而不得，锐气一泄，其势自衰。”

他目光扫过对岸隐约可见的韩啸天先锋斥候的身影，继续道：“传令各部，谨守营寨，深沟高垒，多备弓弩火油。水军昼夜巡视，绝不可让敌军一舟一筏渡过汉水！我们要做的，便是耗，耗到韩啸天师老兵疲，耗到天下有变！”

“主公英明！”众将齐声应诺。尽管放弃豫州故土令许多将领心有不甘，但面对绝对优势的敌军，沈天明这“存人得地”的战略，无疑是当前最理智的选择。十五万精锐据险而守，足以让任何对手望而生畏。

数日后，韩啸天亲率大军前锋抵达汉水北岸。望着对岸严阵以待、营垒森严的荆州军防线，以及江面上那一道道粗如儿臂的拦江铁索和往来如梭的战船，这位镇北大将军的眉头紧紧锁起。

“好一个沈天明！好一个汉水防线！”韩啸天冷哼一声，“竟真舍得将那膏腴之地拱手相让，缩在此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副将韩忠策马近前，低声道：“大将军，敌军防守严密，兼有汉水天堑，强攻恐损失巨大。是否先扎下营寨，再图良策？”

“扎营！”韩啸天沉声下令，“命工匠赶制舟筏，派出斥候，上下游寻觅可渡之处！本帅倒要看看，这道水墙，能挡我几时！”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让韩啸天真切体会到了沈天明的难缠。荆州军水师优势明显，小型战船灵活机动，依靠铁索和暗桩的保护，不断袭扰北岸试图建造渡河设施的周军。大型楼船则稳坐江心，如同移动堡垒，用密集的箭雨和投石，摧毁任何试图靠近的周军船只。

韩啸天组织了几次试探性强渡，皆以惨败告终。舟筏尚未接近南岸，便被荆州军的拍杆、火箭摧毁大半，落水士卒或被射杀，或被江水吞没，鲜血染红了片片江面。荆州军岸上的营垒更是如同刺猬，弓弩、床弩、投石机层层布置，构成了一道死亡火力网。

“大将军，如此强攻，非智者所为啊！”麾下将领看着伤亡数字，纷纷劝谏，“将士们不习水战，荆州军以逸待劳，我军空有兵力优势，却无从施展！”

韩啸天面色铁青，他何尝不知强攻损失巨大？但天子萧逸就在军中，五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后勤压力与日俱增，若不能速战速决，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就在韩啸天于汉水前线进退维谷之际，一骑来自北方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头。

“报——！大将军，紧急军情！齐王伍德荣，闻听大将军主力南下，以为司州空虚，尽起齐地之兵，号称二十万，兵分两路，一路佯攻虎牢关，主力已绕过嵩山，直扑司州腹地洛阳而去！沿途郡县告急！”

军帐之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啸天身上。

“伍德荣！安敢如此！”韩啸天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案上，震得杯盏乱跳。这头一直采取守势的老狐狸，竟然在他全力对付沈天明的时候，在他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司州乃中原腹心，洛阳更是旧都，若是有失，不仅政治影响恶劣，更将直接威胁到关中的安全，甚至可能让他陷入沈天明与伍德荣的两面夹击之中！

“大将军，司州兵力空虚，恐难久持啊！”韩忠急声道。

“沈天明据此天险，短期难下。若洛阳有失，我军后路堪忧……”另一将领也面露忧色。

韩啸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在汉水与司州之间来回扫视。帐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和地图卷轴摩擦的细微声响。

良久，韩啸天猛地转身，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传令三军！”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后队变前队，拔营起寨，北上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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