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肉身已经妖化的慧藏，即使日日夜夜都守在佛祖脚下忏悔、恸哭，又如何能回得了头？
月圆之夜，他失去了理智，循着妖气而去，主动吸食了一只才刚刚成精的兔妖的妖气。
从此，彻底堕入无边地狱。
一晃，一千余载的岁月匆匆而去。
慧藏成为了举世闻名大师，白天，他慈眉善目的笑着，向虔诚的信徒传扬着佛法。到了夜里，就化身成为恶鬼，穿巡于山川沟谷，寻觅妖气。
到后来，他每半日，就要吸食一次妖气，否则就会变成怪物，周遭山林的妖几乎被他杀了个干净。
他躲进了达摩洞，以闭关为名避世。
了灯想尽办法，扩大了搜寻的范围，日日为他寻来妖物。
慧藏当了一千年的大师，换了无数个法号，力求将自己所钻研的无量佛法普世。
他从日日锥心，到心安理得。
也许，了灯说得没错，自己所修之道，是解救天下苍生的大义之道，是无上的精妙佛法之道，即使牺牲一些性命来换取，也是得多于失。
夜深时，他坐在蒲团上打坐，面对墙壁上的观音图，一遍遍的背诵心经，想压抑住自己满身几乎要冲破血脉皮肤的妖气。
他恸哭道，“大士在上，小僧数千年兢兢业业，传授世人佛法，为何却要受这般折磨？”
观音图上的观音手持净瓶，栩栩如生，悲悯万分的目光好像在看着他，其实什么也不在她的眼里。
慧藏突然悟懂了花了两千年也没明白的道理……
了灯送来一条蛇精时，慧藏刚好沐浴焚香毕。
他微笑着看向了灯，“两千年来，我对佛法的苦苦追寻，却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神思清明，佛法是什么？其实什么都不是。人之所见就是所得，人之所思都是道法，根本无需我们来完成什么普世，我们所能渡的，唯己而已。”
了灯茫然的摇头，“师父，我不懂。”
慧藏轻叹道，“了灯啊了灯，我们做师徒做了两千年，为师什么也没有教会你，反而是我的执念禁锢了你，才让我们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我们也该回头了，先渡己，再渡人。”
了灯还是摇头，“师父，我还是不懂。”
慧藏无奈的叹息中，将手里一把伏魔杵扎进心窝，“不用懂。”
了灯对慧藏的执念远远超乎慧藏的想象，他拼死救回了他，并以魅术控制住慧藏，让他一日日像个行尸走肉般对妖气疯狂掠取。
他要他师父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一直活到传教于世的心愿达成为止。
“后来……”了灯垂眸，“我就遇见了你们。”
“哦。”我恍然大悟，“所以，那天被画川杀死的猫妖，就是你以魅术蛊惑，想要带到山上给你师父吃的？”
“嗯。”他点头，又继续说道，“庄山周围的妖物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找了很久才寻到了那只刚刚害过人的猫妖，却偏偏，被你们杀了。”
我接着他的话说，“所以，你就把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想要借我身上的妖气帮你师父活下去，却没想到，在你得逞之前，你师父却率先发了狂，杀害了沈姑娘。”
他默认了，“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师父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半妖，这种变化并不仅仅是他身体表面样子的改变，更是心智、心性的变化。”
说到这儿，他意有所指瞟了我一眼，“杀人取心，食人魂魄不就是你们妖精最喜欢干的吗？”
我跳脚起来，一脚踹在他腰窝上，“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神仙！是神仙！不是什么妖怪，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了灯不怒反笑，“你就自欺欺人吧，你身上妖气重得能抵好几十头上层妖兽，还神仙呢？”
“我……”这个我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啧。”我咂咂嘴，绕过这个是神是妖的话题，皱眉问他，“我身上是有妖气，但是在天界的时候，扶苏已经施了法术在我身上，将妖气掩盖住了，连画川、执夏他们都不能发现，你有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
我顿了顿，故意补刀子说，“我瞧你挨打的时候，可体现不出来这样的厉害。”
了灯当然听得出来我话里的嘲讽，却不欲与我计较，反而解释道，“我自十万年前出现在这世上，就与妖物同生同长，只要你是有妖气的，就必然逃不出我的眼睛。况且，十万年不仅对于人来说，就是对于神仙来说，也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了，我那些年，恰好也不是白过的。”
我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你打架呢？厉害吗？”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所习之功法，全都来自于那个黑潭中的典籍，典籍中魅术也教、长生之术也教、遁逃之术也要教，偏偏没有教我怎样打架。”
“哦。”我有些失望，“我还想，你能从扶苏手中逃脱，还能诈死，肯定是极其厉害的呢。”
他替慧藏掖了掖衣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要那么厉害做什么？我只希望能求一个术法，将我生命全都给我师父，帮他完成他伟大的宏愿，即使是要我死，我也无怨。”
“哎。”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执念了，依我看，你师父之前一直在抗拒，也一直劝你回头是岸，想必对长生之事的执念已经放下了，你倒不如顺从他的心意，让他……”
了灯的目光陡然阴冷下来，低斥道，“你闭嘴！”
“哦。”我乖乖的闭了嘴。
他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我是个说退缩就退缩，没有一丝原则的人。
不过，他放在嘴边的话，却是不得不吐的。
于是，了灯跳过我回嘴的步骤，瞪着我继续道，“你懂什么？我师父一生在佛法上的所得是你们这些人所不能企及的，他为众生奉献了一切，一心希望能以自己所悟的无上佛法渡所有人。如今，他的退缩，不过是因为前路迷雾重重中的障碍，只要我寻得更好的觅求长生之法，他一定能重拾信心，坚定不移的朝着自己的目标所奋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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