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央姐姐。”晓德捧着碗，眨巴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疑惑的问我，“刚刚那个姐姐……”

他抿紧唇，又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应该是我看错了。”

我听得没头没尾，“怎么了？你认识她？”

晓德摇了摇头，“不确定，只是远远看着，并没看得太清楚，但是……”他顿了顿，垂下眼睑认真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真的好像泽远的姑姑啊。”

“泽远？”我微微蹙眉。

“嗯。”晓德点头，认真的对我解释，“泽远是我的好朋友，去大莽山修道做神仙去了。”

“哦。”我恍然大悟，“我记得了，你上次要送字帖的那个小孩，对不对？”

“是的。”晓德又点头，继续说，“泽远有个很好很好的姑姑，我之前有一次去他家玩，正好遇到他姑姑来看他，给他带了好多好多吃的，有雪花糖、蜜枣、桂花糕、虎头酥，还有……”

晓德越说，眼睛也越亮，完全沉浸在对美食的向往里。

“好了好了。”我赶紧打断，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可还记得他姑姑的名字？”

晓德想也没想就摇头，“泽远叫姑姑，我也叫姑姑，所以不知道名字。”

我又忙问，“那泽远家里呢？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他娘呢？”

晓德眼神暗淡下来，失落的摇了摇头，“泽远和我一样，爹娘都早死了，我跟爷爷一起生活，他从小跟着婶子一起生活，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带了几分小孩子不该有的愁绪，“我其实比泽远幸福多了，爷爷很疼我，可他婶子却不疼他，经常打骂他，只有他姑姑一个人对他好，但他姑姑也只有每年过大节了，才会去看他一次。”

“那……”我还欲再问。

扶苏却低声打断了我，“快吃东西吧。”

老掌柜一张托盘两碗馄饨，已端上桌来，笑呵呵的说，“今儿包饺子的河虾个头都大，活蹦乱跳就被剥了壳，味儿鲜，您二位尝尝看。”

“多谢。”我先笑着捧过馄饨碗道了谢，等老掌柜的转身走开，才不解的看向扶苏，不知他为何不想我再就晚娘的事儿追问下去。

扶苏也看向我，笑着递给我一双筷子，“趁热。”

“我……”我欲言又止，知道现在问他这些并不方便，便接过筷子，默默扒了一颗馄饨吃。

一整颗完整的虾仁和着碎碎的胡萝卜粒，鲜美多汁，当真好吃。

我摸了摸晓德软软的头顶，小声道，“你再去给姐姐拿一只碗来。”

“嗯。”晓德听话的缩下板凳，很快摸了只小碗来。

我将碗里的馄饨分了一半到小碗里，又添了馄饨汤进去，然后将碗推到晓德面前，顺便递了双筷子给他，“你也吃。”

晓德睁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碗里大个儿的冒着热气的馄饨，偷偷咽了口口水，却不敢伸手接筷子。

冬日的河虾本就贵，为了满足好这一口的客人，晓德爷爷也只能咬咬牙买来一点，今儿包今儿就得卖出去，往往下午来，虾仁馄饨就吃不着，所以，即使是晓德，也没能有机会尝尝。

我又将筷子往他手边让了让，“快拿着。”

晓德毕竟是小孩儿，嘴馋是天性，小手忸怩的搓了搓衣角，还是慢慢从桌下抬了起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接过筷子，这一幕已被老掌柜瞧见了。

老掌柜一面摆着手，“可不行的可不行的。”一面忙从灶前绕了出来。

晓德被唬了一跳，忙将手缩回了袖子里，双颊红红的低下了头。

老掌柜用肩头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我分给晓德那半碗馄饨挪回我手边，笑道，“姑娘快吃吧，晓德是吃了早饭的。”

晓德将头埋得更低。

我又将馄饨推回到晓德面前，笑着对老掌柜解释道，“我也吃了早饭的，因为馋您这手艺，所以巴巴带着我们公子来尝尝，哪里吃得下这一海碗的馄饨，倒不如和晓德分着吃，也不至于浪费不是？”

“可……”老掌柜嘴角翕翕，还欲再说。

我已将手中的筷子塞到了晓德手里，“快吃吧，吃了写大字去。”

晓德捏着筷子，紧张兮兮的用眼角瞟了一眼自己的爷爷，不敢说好，也不忍说不好。

老掌柜毕竟心疼孩子，却又不好意思同意，口里小声嗫嚅着，“这怎么好……”

我滴溜溜转了转眼睛，趁热打铁的继续劝道，“我们公子喜欢孩子，也喜欢热闹，让晓德陪着吃，也更欢喜呢。”

说完，我俏皮的对扶苏眨了眨眼睛，换来扶苏一抹微笑。

扶苏难得的因为这样的小事开口，竟也劝道，“让孩子也尝尝您的手艺吧。”

老掌柜看看扶苏，又看看我，脸上神色为难，却也不好再拒，最后轻轻拍了拍晓德的肩膀，无奈的笑道，“还不快谢谢哥哥姐姐。”

晓德眼睛里亮晶晶的，盛满了欢喜，又不敢在爷爷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忙低下头去，声音怯怯的小声道谢，“谢谢哥哥姐姐。”

老掌柜也对我们拱手谢了又谢，恰好邻桌的客人吆喝结账，他又忙转身过去。

晓德这才忙抬头看我，一脸真诚的感激。

我欢快的对他挤了挤眼睛，“快吃吧。”

“嗯。”晓德凑到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口边，小心翼翼的扒着一颗馄饨咬了一半，满足的笑眯了眼。

瞧见他这样子，我也打心底里欢喜，不由也笑眯了眼。

无意中扭头，却见扶苏正一脸笑意的盯着我，眼神温柔，竟也透着欢喜。

我心尖一颤，忙埋下头老老实实的吃馄饨。

吃罢馄饨，晓德主动将自己今早练的大字交给我看。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是一首诗。

温润的白纸，浓黑的墨，字迹虽不算娟秀，却也算得上工整，相比上次看到，已不知好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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