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摆好茶便退出门去，与云婆婆一起守住院门。
花厅中便只剩下我们三个。
恰逢夜半，月朗星稀。
他二人并肩站在窗前，背后是幽蓝的天幕，如对镜双生，只是一个神色太冰冷，一个瞳孔太深邃。
扶苏放下风帽，露出黑色斗篷下雪白的衣襟。
他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温柔得不像话。
“你还好吗？”他低声问。
扶苏真是好看呐，冷冰冰时样子好看，关心我时样子好看，眼里只有我时最好看。
“很好。”我点头，笑弯了唇角。
扶苏左颊涌起一团诡异的绯红，轻咳一声忙别过了眼睛。
嗯…？
我的色心太直白了？
安毓好似没注意我二人眼神上的交流，低垂眼眸，侧手请道，“殿下，坐着说话吧。”
我三人方围桌而坐。
扶苏直切主题，“我已问过洪荒上仙，对于封印一事，他亦知之甚少，若要看能不能重塑封印，得亲自见过才是。只是，现在天界盘查森严，熹央妖气太重，可能还未上得九重天，就会惊动天兵，而洪荒上神又无法下界来。”
爷爷是上古最后一位天神，与他数万年相伴，后来并肩作战的故人尽数离去，魂魄永远消散在了天河，他曾发过誓，一生一世不离开天河，永远陪伴着他的老朋友。
“所以，”扶苏继续说道，“我想带熹央先去一趟灵界。”
我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那个贪财的巫医，上次我封印破损，便是他替我修补的呢，他还……
心口一痛，想起被他坑走的那几千年灵力。
我咂咂嘴，高兴劲儿瞬间跌到了谷底，“嗯…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安毓看着我，不解我意。
扶苏表情还是一贯的冷然，但眼底却已笑意密密，“你怎的这样小气？”
我噘着嘴，心里嘀咕：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帮你省省灵力。
一看我的表情，他立刻知道我心中所想，精明得像是条蛔虫。
扶苏有些无奈，放柔了声音，笑道，“一点点灵力，无碍的。”
“可……”我想与他辩一辩，那不是一点点灵力，是很多很多灵力。
但碍于安毓在一旁，害怕这样争来争去，当真让人觉着我小气，便气鼓鼓的作罢了。
安毓脸上带着笑，却遮不住眼中沉郁之色。
我想起弯弯说过的那个故事，不由觉得这样的男人有些可怜。
他喜欢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大婚之夜得到一具尸体，一夜白头，又不得不听从天帝之命，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现在遇到一个我这样模样与夭濇相似的，百般对我好，或许是有金屋藏娇的意思，却不想我是个心有所属的。
爱了一场，历经几万年，始终都是一场空。
安毓主动提说，“我同殿下一起去吧。”
扶苏看向他，有些审视和探寻的意味。
安毓解释道，“熹央上仙身上妖气太重，不单单是在天界，就是在最远离天界的灵界，一旦出现，都难免引人注意，我虽身有仙根，好歹也在妖界几万年，妖气也算丰沛，一同前去，可为上仙遮掩一二。”
这倒是个好办法。
我看向扶苏，却见他那“有道理”的表情有些过于做作。
嗬，合着你早等着人家主动说出来呢？
扶苏沉吟片刻，旋即拱手谢道，“那就有劳妖王了。”
也不知安毓看没看出来扶苏的小心思，不过面上却是不表的，客气道，“殿下言重了。”
临走时，不知妖王从哪儿又取来一身黑斗篷。
我套上一瞧，竟刚刚合适，袍及脚踝，风帽垂下，只刚刚遮住眼睛。
之前在妖界暂住，妖王曾借过我一次斗篷，是依着他的身形做的，长到拖地，行走不大方便，这一次竟又这样合适。
是他考虑周全，拿了其他女人的给我？还是上一次过后，专门为我制了这身斗篷？
这样一想，我莫名有些烦躁，下意识偏头去看扶苏，他的目光却正落在先他一步站着的安毓身上。
安毓没觉得不妥，还满意的点了下头，道，“走吧。”
……
三道漆黑的人影立在灵河边，让摆渡人多看了两眼。
扶苏从袖中取出一袋胀鼓鼓的阳光，伸手交予了他。
摆渡人掂了掂分量，苍白诡异的脸上露出一分满意的笑来，然后扭身往船上走去。
小小的船篷里，坐着我们三个人，略显拥挤。
扶苏刻意选择坐在我和安毓中间，将我俩隔开。
安毓罔作不知，倚在船篷边上，沉默的盯着摆渡人手中缓缓滑动的桨。
扶苏的目光则落在他身上，沉寂、探寻、深思。
离船踏岸，扶苏突然问，“妖王多番相救，可有何求么？”
我也看向安毓，虽觉得扶苏这话问得太过直白，但也好奇安毓的目的。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我这张与夭濇相似的脸，我觉得不大可能。
安毓是妖界的王，更是天帝的亲孙，他不会不知道，救我就是与天界为敌，依照天帝的性子，他这样的举动虽不至万劫不复，但一旦被发现，一定会让他，甚至整个妖界面临不小的风波。
是，爱情这东西诡秘又潜藏无穷尽的力量，但安毓爱的又不是我，而是夭濇。
安毓行在枯朽的栈道上，踩出“嘎吱嘎吱”轻微的声响。
默了一瞬，他云淡风轻的说，“若有朝一日，殿下登上宝座，或可因今日的情分，让妖界少一点掣肘，如此，安毓便感激不尽了。”
这个理由，倒合情合理。
当今天帝，冷酷而多疑，即使安毓是自己的亲孙，只怕将偌大一个妖界交给他也不会完全放心吧。
帝王权术，他到底用了多少手段来控制、牵制安毓，只怕不是我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妖精可以想象的，说不定……
说不定，就连妖后九黎的下嫁，也带了几分政治牵制的因素在吧。
扶苏表情一如既往，不轻易让人看出他在想什么，所以他信与不信，我尚不可知。
但话说到这份上，扶苏却不可不给一句话。
“妖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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