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官兵们进庙后看到他已经死去，便离开了。

带着死尸回去复命并没有什么用，洛洪生的钦犯身份也没有下葬的必要，所以，就这样丢下不管。

因为此处地处荒山，尸体被野兽野狗残食，加上天气炎热的腐烂，如今只剩下皑皑白骨。

这一幕，深深触动了洛君本就脆弱不堪的心。

愧疚和悔恨加交，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扑在父亲的白骨之上，痛哭不止。

那些一直忍耐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随着泪水落下。

洛君哭得像个孩子。

练红玉也跟着眼眶泛泪，她跪倒在地，对着白骨连扣了三个响头。

然后就着跪着的姿势，默默看着洛君对父亲的白骨哭诉，陪着他一起落泪。

她失去过亲人，所以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一想到洛君的痛苦中也有自己的过失，练红玉就更加心痛。

洛君哭了好久，又说了一些平时不曾说过的话，直到累得直接伏在白骨之上，才止住哭声。

练红玉走过去扶他起来，到一边铺了些杂草的地方坐下休息。

尽情发泄之后的洛君看起来很疲惫，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练红玉趁他休息的时候，到庙外面找了一块相对柔软的土层，开始挖土。

等洛君出来的时候，练红玉已经将葬坑挖的差不多了。

“谢谢你……”面对事事为自己着想的练红玉，洛君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练红玉将用布包着的洛洪君的尸体交到他手上，“这是你的心愿，亲手将洛伯父下葬吧。”

“恩……”

下葬，封土，立好墓碑后，洛君跪在洛洪生墓前，郑重宣誓。

“爹爹，君儿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意，只有说到做到的决心。

一切都交待妥当之后，洛君站起身，对练红玉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不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练红玉道。

……

练红玉带洛君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这座山的顶峰。

山的后面是一处断崖，下面是大海。

练红玉立于峭壁之上，眺向远方。

似曾想识的场景勾起她的回忆，有感而发。

“我死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座深山中，那里了无人烟，我被几个黑衣人带到山顶，下面是大海和石壁，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腿软……”

“我忍不住跪了……没出息的和他们求饶，但他们的眼神很冷漠，无动于衷……”

洛君只是听着她讲述，都有身临其境之感，不禁为之悬心。

“后来，他们毫不迟疑让我推下去，我只感觉到身体急速向下坠落，很多模糊的东西在眼前飞过，我想起刚站上崖壁的时候，看着下面所有事物都是那么渺小，对世界来说，我同样是渺小的，和死亡比起来，其他烦恼也都是渺小的……”

练红玉迎风而立，面对下面波涛澜海，会心一笑。

“我闭上眼睛之前，开始有些后悔，后悔没机会再看一眼，哪怕是任何东西都好……那时候我终于知道，原来人都是怕死的，由其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

她转过身，看着洛君，“我知道，面对至亲之人的死，留下来的人往往更痛苦，那生不如死的感觉会让人崩溃，但是，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每分每秒都在向前，时间永远不会停留，所以，人不该活在过去……”

洛君最后跪在墓碑前宣誓，那生无可恋的眼神，她见过，所以知道。

他或许在想，大仇得报之后便自我了结……

她拉过洛君的手，他的手苍白冰冷，正如他的心。

她紧紧握着，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他。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随着时间向前走，好吗？”

洛君与她对视着，半晌，他用力的点点头，“好。”

练红玉露出会心一笑。

两个人并排坐下，将脚悬在半空中。

沉默了一会，洛君忍不住转头问练红玉，“后面呢？你真的落海了吗？”

“没有。”练红玉笑了笑，“我被一个非常不着调的老头子救了……”

那个老头子整日酒气缠身，好色又不着调，总喜欢盯着她的胸部看。

他还是个没有责任心的死老头，因为自己的过失就将她推出去弥补，让她去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那个老头子还很了解人性的弱点，知道她最挂心的就是在现代生死不明的妹妹，所以许了她五十年阳寿做为you惑，逼着她心甘情愿为他擦屁股。

若不是为了妹妹，她想，她早就给那个死老头子好看了！

“那他就是你的恩人了……”洛君道。

“是啊……”

纵然那个死老头子那样不着调，还是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发现了许多以前不曾发现的美好。

在现代时，为了弄丢了的妹妹，她愧疚了十几年，一直在反复寻找。

终于找到那天，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却也是最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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