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主，明儿在呢。’明儿赶忙走到龙床旁，轻轻地将德昭女皇的手托在自己的手上，那本是一只洁白剔透、完美无瑕的玉手，如今就只剩下了皮包骨，五根瘦削的长手指已经合不上了，看起来恐怖得很。

‘呃，唔。’德昭女皇正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多么可怜，多么可悲。

‘昭公主，您不要急，慢慢来。’明儿早已习惯了，德昭女皇其实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只是这半个月来愈发得严重了。

‘朕，好想死。’明儿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德昭女皇的嘴边，才能听清楚德昭女皇说的是什么，德昭女皇的眼泪已经流到了她的脸上。

‘昭公主，您不要这么说啊。’明儿已经是哭得不成样子，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安慰德昭女皇道。

德昭女皇之前不管有多么的痛，多么的煎熬，都不会这么说，直到今日，她实在挺不下去了，她吃力地伸手，指着那张当日步容陪她坐过的梳妆台。

明儿当下就明白了德昭女皇的意思，她松开德昭女皇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将那面铜镜拿了起来，德昭女皇想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面容。

‘呜呜呜。’德昭女皇不敢看那面铜镜，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她哭得梨花带雨，只是不再是初开的梨花了。

‘明儿，让朕死吧，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朕实在承受不下来，’德昭女皇抚摸着自己那张被病魔摧残得变了形的脸，对着铜镜绝望地跟明儿说道，‘明儿，你走吧，这宫中的财富你想带多少带多少，能带多少带多少，走得越远越好。’

‘昭公主难道不想小王爷了吗？’明儿拼命地想要将自己的眼泪制止，奈何自己就是不争气，她知道现在支撑着德昭女皇的就是一口气，而那口气，需要步容来续。

‘他还不来，朕等不到了。’德昭女皇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说话越来越虚，她感觉自己胸口的那一股气快要喘不上来，两眼发花，四肢失去知觉。

虞兮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

姬耶安在？独留青冢向黄昏。

‘昭公主！’明儿俯首哀嚎道，她知道德昭女皇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就在这时，寝宫外又传了侍女的传唤。

‘明姐姐，飞鸽有传。’明儿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这几日的飞鸽传书越来越多，可都是地方来的紧急奏折，都是说有来历不明的士兵到处烧杀抢掠，没有来自蜀山的回复。

‘来了。’明儿答应门外的侍女道，她将德昭女皇平躺下，然后又将铜镜放回了梳妆台，走到了门外。

‘海若平静无波，舟自共存。奈何海已动荡，舟又怎能独自求生？要生共生，要亡俱亡，臣绝不苟且偷生。’

‘昭公主，小王爷来信了！’明儿激动地大声喊道。

人死之前，才会知道自己对这人世间有多么的眷念。

直到第二日的巳时，德昭女皇才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她吃力地想要将其睁开，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难道这就是地狱吗？

一朝如梦醒，万幸有旧人，德昭女皇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奈何经历太苦，心有不甘，就连黑白无常也勾不走她的魂魄，无奈只能放她回到阳间。

‘待朕见了容儿，自然会心甘情愿跟你二人走。否则，阎王也收不走朕的命。’

‘昭公主，您醒了，昨夜当真是吓死明儿了。’明儿端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她笑着对德昭女皇说道。

寝宫外虽然已是被太阳照得通亮了，可能是怕强光刺了德昭女皇的双眼，寝宫四周的大帘并没有被拉开，所以寝宫之中才会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侍女们陆陆续续地将寝宫中的真龙火炉点燃，整个寝宫渐渐地亮了起来。

‘朕为何没有死？’德昭女皇疑惑地问明儿道，她感觉自己说话虽然吃力，但是比之前倒是好了很多。

‘昭公主自己扛过来了，先帝曾经说过，生死是两个极端，往往就在一瞬间，便会从这个极端到达对面的极端。’明儿笑着回答德昭女皇道，她又流了眼泪，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她将德昭女皇轻轻地从龙床上扶起，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容儿，’德昭女皇那只剩皮包骨的手中紧攥着一张羊皮纸，她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她会很心安，她觉得自己的胸口不再有那么沉重，她喃喃自语道，‘朕等你回来。’

明儿哭着问德昭女皇道，‘昭公主，这次您不会再吓明儿了吧。’

‘朕会挺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真的难为你了。’德昭女皇笑着回答明儿道，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已经不在，连吃饭、走路也会很吃力，但是她仍然会坚强地活下去，她能够看到明儿那憔悴的面容，她试图伸手去抚摸，这些日子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侍女为她付出多少。

‘昭公主何出此言？莫不是要折煞明儿？当年若不是您收下明儿，明儿可能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外，怎能有今日在皇宫中光宗耀祖的生活？明儿什么都不会，出了宫也就是死路一条啊。’明儿听到德昭女皇这么说，她赶忙跪倒在龙床边，俯首对德昭女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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