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如步伐轻快的走在前面,李崇跟在后面。一路上看不到游行示威的人群,昨日游行走在前头的现在可全被关在警察的牢房里。
两旁的店铺重新开始营业,仿佛昨日的游行没有发生一般。对于这些小商民而言,只要炮弹一日落不到自己头上,生意就接着往下做。
跟着少女的脚步,沿着往东的方向往前走,经过的黄包车和黑亮带着大灯的轿车也变得频繁,甚至在一些十字路口也有些壅塞。往往三五步之外就可以看到贴着白色大理石,锃亮大铁门组成了洋房。
这里就是整个金陵城富贾豪绅居住的地方,往来无白丁。经过眼前的这个叫做“汉中路”的路口,走过去就完全进入到住宅区,而横陈在自己面前,南北方向的汉中路就毗邻秦淮河,两边的各种贸易公司紧紧挨着。
所以,这个路口,理所当然的聚集着一批乞丐,他们寄希望这些穿着靓丽的富贵人能够从指尖漏下一星半点儿。这些跪坐在地上的乞丐大多黑瘦的不成样子,破旧的衣服看不到原来的纹理,有时油光锃亮的小轿车扬尘而过,根本无可避免,只能被动被呛一口灰尘,然后费劲的咳嗽着。
李崇正站在路口边上,等面前的三辆黄包车在眼前过去,旁边石狮子底下瘫坐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头发似一堆杂草枯黄,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身上裹着一层似蛇皮袋一般的破烂遮体,两只腿以诡异的姿态盘曲着,下面还垫一个稻草做的蒲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偶尔转动着没有焦点、散发着颓唐的眼睛显示这是一个活人以外,就像一块灰石一动不动。
“让开,让开!这么回事啊?还让不让人过路啦?一个乡下土包子穿西服,一个死乞丐,没长眼睛啊,车来了都不知道让让!”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李崇扭头一看,自己身后一辆黄包车上正坐着一个披着绣花镂空丝巾的妇人,身上的旗袍一看就不是寻常硬实的布匹,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耳垂上挂着的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眼睛里露出鄙夷的神色,脸色露出一股嫌弃,仿佛跟乞丐在一个路口都会污浊了自己。
这辆黄包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黄包车,上面坐着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扎着米色领带,套着白西装,还戴着一个白色的贝雷帽,皮鞋擦的锃亮,还有四个随从挑着东西跟在后面,眼神都不屑于往这里看。
这种富人光环之下,就连拉车的车夫都挺着腰,年轻力壮,显示自己与其他车夫的与众不同,就连车大箱都擦着可以映照出人脸,车把上的黄铜喇叭熠熠生辉着发亮。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现在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穿西装了。你挡住本太太的路了,还不让开去!”贵妇人修理细致的眉毛一竖,对着李崇语气十分不满。
李崇看了看自己所占据的位置,和旁边瘫着的乞丐一起占据了石狮子同墙壁间的空档,这点空档正好可以让贵妇坐的黄包车擦过去,从面避开在马路上排队过路口的时间。
“呆着干嘛,走啊!”贵妇人对着前面的车夫使唤了一声。
听得主顾发话了,年轻力壮,腿脚灵利的车夫抬起车把手就要往前走。
“等等,停下!”李崇皱了皱眉,伸手一把抓住车把手,任凭胳膊结实硬棒的车夫怎么用力往前,车都是一动不动。
在南京城跑车四五载的车夫知道自己遇到硬茬了,拉车时车在动主顾不动的功力自己练习了四五载,自己的力气自己是知道的。可是这个年轻人一只手往上一搭,施加在车把上的力气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块巨石之上。
“怎么不走?”贵妇嘴上十分不满。
车夫嘴里发苦,您老不明白眼前的状况,眼前的这位小爷不放手自己拉的动么?
顺着车夫的眼神,贵妇眼睛瞥到了搭在车把上的一双年轻的手,再沿着胳膊,就看到了一脸平静,看着自己的李崇。
“夫人,这边角是人行通道,车辆该在路上行驶,所以该让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知道这是谁家的车嘛?这可是南京立法会郑议员家的。”贵妇说出名头,就连旁边拉包月的两名车夫都挺直了腰杆,仿佛这是莫大的荣耀。
“我不管你什么议员不议员,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凭什么给你让路。好歹你也是立法议员的家属,基本的交通规矩都不懂,还好意思说。”
在香港大学的学生会里,李崇就以善辩而出名,对于一个只知道炫耀的贵妇人根本不废吹灰之力。何况一个人当他嘴不仅厉害,而且更有着与之匹配的强悍身体实力的时候,往哪儿一站,都是不卑不亢的。
“哎,你!”
“如何?你人多,想动武?”李崇乐了,反正这两天看报纸,看着日寇荼毒华北大地,心中总是郁结着一股火气,特别想要发泄一下。
另一边,在前面轻快走着已经过了马路的林婉如扭头一看时,发现李崇没有跟上来,连忙折回来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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