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城内,车来车往,人马嘶鸣。
一大早,鳞次栉比的居民楼里,各家各户把自家的棉被拿出来,用竹竿支撑起一个框架,或者挑出阁楼外,将被子展开挂在上面,让常年处于阴暗中的棉被吸收一下阳光的气息。
六十公里外的铜梁分校师生,也把被子从宿舍报了出来,集体晾晒着。
对于全年近乎三分之一时间处于大雾笼罩下的陪都,像今天从一大早就艳阳高照的天气可真不多见,从屋子里缩了一整个冬天的民众们走出屋门享受着这冬末的阳光。
但朗朗乾坤下,却难让宵小鬼魅现行!
在日本军人当中,不乏有一种隐蔽的角色,他们自称为“现代忍者”,这样的人在公开场合有着正经光鲜的身份,他们人模人样,隐于民众之中,但骨子里却是玩离间搞破坏耍阴谋的特务。
重庆主城区边上,沙坪坝的一个简易铁皮厂房内,已经由苏州搬迁到这里的大华纺纱棉织厂又重新投入了生产,这个有着宋家背景的纺纱棉织厂一直就承担着大量军服生产制作的任务。当然也不仅限于这项业务,在西迁到重庆后,作为西南地区几家大型棉纺厂之一,民众过冬衣物也是一个业务大头。毕竟重庆城挤来了那么多外来居民,还多人都是拖家戴口的,衣物需求量很大。
在淞沪战争打响之前,大华纺纱棉织厂就因为大股东的背景被列入第一批南迁企业名单中,并且在陪都划下了一块地。在重庆这块的棉纺市场上,能和大华厂相等体量的,也就是重纺五厂了。
厂房内的设备都是从德国进口的设备,不过在去年德、日、意三国签立了《反共公约》,德国政府将本国退休军人组成的军事顾问团撤走之后,这些设备就连维修零件都进口不来了。
好在搬迁至此的中央大学和本地的重庆大学机械方面的专家提供了帮助,通过仿制品让这些自动机器重新运转了起来。
纺纱织衣需要棉花等原料,这玩意儿目前还在国军统治之下的区域种植本就不多,所以大量依靠通过各种渠道外调。这外调及销售工作,大华纺纱棉织场专门设立的办公室专职负责,
而崔顺杰就是大华纺纱棉织厂办公室的一名资深员工,九一八事变随着东北学生难民入关进京,在北平的一所大学毕业,民国时的大学毕业生很吃香,根本不愁找工作。
崔顺杰在南下谋求职业进一步发展的过程中,“机缘巧合”之下应聘进入刚刚成立的大华厂工作,勤勤恳恳工作七年,升到了副经理的位置,现在主职负责棉纺织品的调度工作,这些进货渠道就是大华厂的命脉,只有核心员工才能掌握。
如今工作七年的崔顺杰早已经从一个穿着长衫嘴角飘着毫毛的逃难毛头小伙成长为一个穿着一身体面西装,发型梳的一丝不苟的体面人。
在很多人,包括昔日同学眼中,他都是成功的典范。
崔顺杰每天都有记日记的习惯,但古怪的是,他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翻开日记本,写上如下开头:“1938年2月18日,晴天,无雾无云。”至于下面的日记内容则是晚上回来补充。
往前翻,第一行入眼的便是“1938年X月X日,未下雨,大雾......”
乍一看,这只是记日记的习惯而已,很多人写日记开篇都会记录下天气晴阴之类,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收拾利落之后,崔顺杰一路跟邻里打着招呼,然后上了停在路口的黄包车,在早上七点准时抵达了如今位于沙坪坝的大华厂。
在大华厂工作七年,已经成长为核心员工的崔顺杰依旧每天自律的准时抵达办公室,从来都不迟到早退,这让厂内的很多高管都汗颜。
坐到办公室内,第一件事情就是听厂内会计对昨日一天棉纱消耗量的报告。这半个月来,工厂一直在满载运行,一件件军服和民衣制作出来的背后,是日耗百斤的棉花和苎麻,所以这些天崔顺杰都要联系渠道进货。
为此,崔顺杰还被厂里请人集训了三个月,这才掌握了发报的方法。
崔顺杰听完报告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向电报房,国府对电台管控很严,绝不允许私人架设电台,大华厂的电台是商用电台,电讯频道是注册过的。
“崔经理,又来调度啊。”保管电台钥匙的小主任很明白叫人不叫副的道理。
“是啊,这些天棉花、苎麻的消耗量很大,仓库储存已经不够了。”
然后崔顺杰看着窗外除了几片无根的浮云,碧空如水洗一般,意味深长的感叹道,“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旁边的小主任点点头,“今天确实是难得的好天气呀。”
电台打开之后,崔顺杰坐在电台前,戴上耳机,向大华场的某一个渠道商发了一条调度电报,而站在一旁看管电台的小主任也会在电台使用记录册上记录下讯息。
电台发出的调度讯息用词完全公事公办,“滴滴滴,滴滴滴”的红灯闪烁中,“……棉花五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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