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蜷缩在地上,挣扎着却没能起来。
杨三仰天长嚎,“天爷呐,为什么,一点活路都不给啊——”
老天爷没给他任何的回应,只是淡淡地露出微蓝的天空。
当杨三拖着女人回到家里时,整个村子都充斥着痛哭与谩骂声。
灌了两碗稀得能照见影子的米粥,杨三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
“三儿……”
“嗯?”杨三抬起头,看着自己年愈六十、双目失眠的老娘。
自己年幼时,父亲与大哥、二哥便死于战场,是老娘一个人辛苦把自己拉扯长大,又为自己娶了妻子。可是如今,自己竟然连一顿饱饭都给不了她。
“你媳妇这些天身子不好,你要懂得疼惜。”
“嗯。”
“房顶今日被砸坏了一些,明天再寻点干草铺上,否则来场雨,这房子就没法住人了!”
“嗯。”
“等你媳妇身体好点,带着她去投靠阳儿吧。”
“嗯……”杨三顺口应了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长年在河南驻守,多年已无音信。据说战事相当艰难,即便能找得到他,一个小兵头,哪有余力管自己的父母?
见母亲还要唠叨,杨三站起身,匆匆推门而去。八月的夜,却让他觉得一阵透骨的冰凉。
村口的老树下,已经蹲着十来个中老年男子,面黄肌瘦的脸上,全都挂着沧桑与疲惫。
全村的男人,都在这了。
年轻一点的,要么被征入军队,要么远走他乡。剩下的这些人,有些是家里有老幼需要抚养,有些舍不得家里的那些田产,大多数则是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去。
今日的冰雹,断绝了全村今年最后的一丝希望。
众人各自蹲坐树下,惨然不语。
“嗐——”一声长长的叹息,终于打破了冷寂。
随之,一声声长叹跟着响起。
“老村长,你倒是说句话,到底该怎么办?”
蹲着的大伙儿,目光都看向了唯一坐在树根之上,一个年愈六十的老者。
月光之下,老村长的脸色与他的发须一般惨白。
“我能有什么办法?五月份时的那场蝗灾,已经把咱们村里所有的存粮的耗光了。还能怎么办?”
“官府不是说有赈灾粮吗?怎么还没到?”
“别指望了,说要我们缴完夏税,才可能发下赈灾粮。
而且,那些粮,算下来还不够夏税的一半。”
又是一声声的叹息,有愤怒、有无奈、有痛苦的纠结。
“再不想办法,会死人的!”
“这两年,村子里死的又不是一个二个,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这些年,日子真是艰难得让人莫明其妙。
元国初立时,可以用粮缴税,那时大家在抱怨,粮价太低,卖粮所得用以缴纳正常的夏秋两税是够了,但是再加上实物税以及应付一些徭役之后,便所剩无几。
然后,中统钞莫明其妙地开始贬值,一月不如一月。
再然后,终于可以用钞缴税了,但是粮食却更不够用了。
四五年之前,家里有三五十亩地,养活三五口之家,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如今,同样的地,同样的粮食产出,却连一个人都养不活。
粮食,到底去哪了?
许多人根本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这些年,其实北方的战事不多,按道理安安静静地种了几年田,每家不说有多少积蓄,应付一两场灾害,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是,日子偏偏就过成这么艰难模样。
“今年,还有修建大都的徭役还没完成……”
“再要不到赈灾粮,下个月大伙儿得去逃荒了,还服什么徭役?”
“逃荒,要不是家里有老有小,没法出门,随便出门干什么事都成,哪需要逃荒?”
“就你,能干什么事?抢劫还是被抢?”
“呸!听说河东那边,日子过得很不错,别的不说,挣个力气钱肯定是没问题的。”
“对啊,听说那边人现在都不种粮了,种的是棉花,每亩的收益可以达到粮食的五倍还要多!”
“这么厉害?为什么咱们这不种?”
“人家那,有河东商会支持,统一缴纳税粮,官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这,看似天子脚下,好处没享受到,该受的罪一点都没少!”
“哼,我觉得就是因为河东那边的人不种粮食,才导致现在粮食价格这么奇怪!”
“这话怎么理解?”
“种粮的人少了,官府粮食收入就少了,当然就要从咱们这多榨一些出来。你看,现在连赈灾的粮食都没了。”
“这不能这么算的吧,人家虽然不种粮,可是没少缴税啊。”
“当时用的是中统钞缴税,就是因为这些人,才又恢复了用粮缴税,现在越搞越乱了。”
“行了,好像朝廷多了粮,就能多分你一点似的……”
“听说,那边现在没人用中统钞了,都用华夏币。”
华夏币啊,众人心头百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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