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一将视线由盲九身上,转移到了清灵的坟冢上,整个人都落寞了几分。
却仍是十分理智道:“云国皇帝素来仁爱,主张怀柔之策,广听民意,若非手中权力被权臣夺去半数,也不会以少金换北越二分玛瑙宝石。”
“既然北越和渊国的战争无法避免,那么我们只能争取最大的可能,让云国成为北越,不,成为叶云知的后盾。”
“而你,就是此番变动的关键。”
他说着侧头看向了盲九,目光沉静而又温和。
清灵的死,不仅改变了叶云知,亦改变了他。
“你跟在我身边快八年了吧?”
他忽而问道,神情和声音之中都带着些许怅然和怀念。
“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到现在临渊中能独当一面的佼佼者......我很欣慰。”
“无心的死,你我都不愿看到,但事已至此,与其悲痛得不知所措,不如好好替她活下去,完成我们共同的期盼,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相见的。”
盲九愣愣地看着哑一这一系列的举动,听着他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话语,终于明白,分别的这一天,到了。
在临渊被他教导,了解他这个人时,盲九就想过,未来总会有生离死别的一天
一晃八年过去,他跟在哑一身边,安逸得都快忘了当初的这个想法。
今日哑一对他说出这些长辈教诲之话,想来也是思考了良久的。
哑一顿了顿,继而道:“还有,你未过门的妻子全家被刀剑杀死一事,并非你的过错。”
“我本不想提及这件事,但总有一日,你需克服心中的恐惧。”
“利刃虽为凶器,却也是最好的防身之物。”
“我在密道的暗阁中放了一把短剑,由上好的玄铁经老铁匠所铸,是送给你的,一定要拿着。”
盲九出生在一猎户之家,虽不似大户人家那般大富大贵,可一家三口却也是其乐融融。
直到......他父亲上山打猎,从几个杀手之下救下了一富贵人家的小姐,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那小姐受了伤,父母见她可怜,便留在家中休养,期间盲九也与之产生了感情。
伤好之后不久,那小姐的父母寻了过来,对盲九一家感恩戴德。
彼时二人年幼,就在双方父母都同意的情况下,定下了婚约。
待女及笄,男弱冠,便行成亲大礼。
谁都没想到的是,那小姐被接走后没几日,之前追杀她的杀手竟找上了门。
早前盲九之父一人,可带着那小姐险险离开,但家中有妻儿,这一次,没有一人逃脱。
而盲九之所以能死里逃生,完全是那些杀手以为他死了。
他自己被长剑刺穿的那一刻,痛不欲生,也以为自己死了,但他最后却活了下来。
几经辗转,入住了那富贵之家中,在那小姐的陪伴之下,盲九才从悲痛中走出。
那小姐的父亲乃是商贾出身,所开商铺影响到了对手的利益,遭人妒忌,这也是为什么那小姐会被人追杀的原因。
结果便是他们一家被人血洗,而出门为小姐买糕点的盲九逃过一劫。
官府验尸后说明是刀剑所杀,虽然后来那些人被绳之以法,但刀剑这些冰冷的利刃,却成了他心中的障碍。
清灵曾问过许多次为何他不学刀剑,这便是原因。
虽然盲九的经历清灵不曾知晓,但哑一是清楚的,所以他不愿学刀剑一事,他也没有强求。
但如今分别之际,他不能在他身边,乱世无情,有一顺手之剑加身,总比没有要好。
盲九闻言,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溢满了眼眶。
他猛然跪下,对着哑一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知道,虽口头上都说的是待来日再见,可北越危急,经此一别,没有人能说定能再见。
哑一对他亦师亦友,如兄如父,他这三个响头,哑一受之无愧。
哑一心中也是如此认为,便没有阻止他。
也算是,不让彼此再留遗憾。
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站起身时,先前的伤感已被坚定的神情所取代。
“盲九定不负所托!”
哑一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保重。”
盲九点头,对他道:“好好活着。”
说罢,他快速转身,超枫庄废墟下的密道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哑一不觉红了眼眶。
人世间最痛苦的两件事,一是生离,二是死别。
不过短短半夜,他已尽数经历。
饶是一向冷血无情的他,心中也是万分疼痛。
盲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哑一回身,低眉一笑,而后在清灵墓碑前跪了下来。
“本来是打算让他同你们一起离开的,没想到,如今只有他孤身一人了......”
他扬手抚上“清灵”二字,“心儿,你还记得我吗?”
她原来的名字中,本就带着一个“心”字,只是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人记得了。
他轻叹一声,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伤感的氛围之中,全然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杀手哑一。
“该是不记得吧......”
“你总说我像是你和盲九的兄长......心儿,我本就是你的堂兄啊!”
“就是那个小时候被烫伤容颜尽毁的阿哥啊!”
“如果不是当年南庆大水,村庄被淹没,我早该看着你风光大嫁了......”
“我知道你不想做杀手,可不做杀手,不让你在我身边,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说的是实话。
他和清灵,本就是堂兄妹,只是一场大水,毁了数千上万人的家园,他们也就此离散。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在这临渊相遇了。
他无数次的想过表明身份,可临渊之中,容不得丝毫情感,既然他容貌已变,以哑一的身份守着她,也是好的。
万万没想到,最后却因为叶云知,形成了如今天人两隔的局面
“是我没有护好你......”
哑一一手抚着那木牌,一手狠狠地捶向了身旁的土地,即使关节破皮流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热泪一颗颗砸落,手上的痛,不及心上半分。
良久,他才收了眼泪,又是一副冰冷之态。
“这次,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天光大亮,哑一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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