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那时候是多么可笑啊。我在渺茫天地之间,甚至渡不了我自己。”
是苦笑,是自嘲,是无能为力。
叶谪没有说话。
“我也不知道人心险恶,我以为,他们都是想要生存,人人都很好。这更是大错特错了。”
叶谪仿佛轻轻“嗯”了一声,又似乎是她的错觉。
这时候似乎已经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直到我遇到你,阿谪,你带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人间。你肯定不记得了,当初你带我从打马过香街时,我看见香街夜景,忽然感觉自己是在做梦。蒙陵山是仙乡,从无如斯繁华之景,我从没有见过那些绚丽的灯笼交织错落,小摊子摆了一条长街,鲜香味弥散在整条街上,人山人海,让我想起……‘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你也让我知道人间并非一切都很好,有人怀着不轨之心,有人争权夺利,有人拼斗有人相残。”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抬头看一看月亮,却又没有抬头。
“怪不得,师父和师兄都说,人间有十丈软红,尽是红尘浊气。”
“……对不起。”叶谪终于说话,沉沉眉眼镌刻着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气。
“为什么?”
“我……终归让你遭受了红尘浊气之伤了。”
衡璃静默了片刻,说:“重生以后,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我是渺渺苍生里的一个人罢了,如若我一直保持着先前的一尘不染,就如同将最嫩的花朵暴露在烈日之下,势必会受红尘所伤、但当我抛弃自己妄图消除红尘之浊的妄心,以平凡红尘中人混迹于红尘之中时,反而会感受这软红十丈的妙处。人生在世,并非所有人都生而不凡。”
一道低沉声线自头顶响起:“对不起。那时候我……”
风声穿巷,似乎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
“那时候,仙师说,取了仙根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会……”
心里最沉最深的疤痕忽然重见天光,衡璃感觉那时候彻骨之痛再度涌上四肢百骸,她在他的怀抱里颤动了一下。
他立马将她抱得更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低声说:“要是你想要,你就告诉我……或者,我怎样,才可以抚平你紧皱的眉头?”
衡璃抬起头,方才泪眼尚是婆娑,一片模糊中,她望见那个染着清冷月色的人。
“……”但是她确实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夜怕是真的无眠了。
清辉永夜,明月高悬,万里晴空,银光绝艳。
“我听说,怀池……是天上司雨的神祗。”
叶谪闻言,挑了挑眉:“她的确对我们这么说。父王一直相信,我不知真假,不予置评。”
衡璃暗暗地想着荀琨所言的那件事。荀琨说神明临世,有一处是在昭国——那,莫非说的就是怀池?
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又皱紧了几分。
温软触感抚上她的眉,她愣了愣,眼前的那只手动作轻柔宛如月光拂面。
他好像轻声地说:“不要为她皱眉。”
“啊……”
叶谪忽然蒙住了她的双眼,一片漆黑之中,她忽觉唇瓣沾染了些许温热触感。那触感只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离去后,晚风凉凉地拂在唇瓣上,有几许失落。
“你为什么蒙住我的眼睛……”
“因为,我怕你会害羞。”温软絮语在耳畔响起,她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是捂着眼睛的那只手轻轻拂过了面庞,她适应着光明,看见迎着月光,那人的容颜宛如白玉雕琢。
一双眼里一双月,月中,全是她一个人。
“怎么愣住了……是我唐突了么……对不起,没有征得你同意。”
成婚那些日子,他不知道编了个什么话,说两个人成亲以后只是晚上在一起睡觉——纯睡觉的那种。
单纯的羡鱼没有预料到事情的不简单,就真的除了每天抱一抱,都没有亲过!
初吻,就是这种感觉么……
衡璃想舔一舔自己的嘴唇,但想象那个画面可能太美了不敢看,硬生生忍住。她的小脸使劲扬起,力图做得霸气十足又颇具豪放,想表现自己才不是那么容易害羞害臊的小姑娘,但是旋即升腾上的两朵红云已经出卖了她。
她静静地望着叶谪。
果然,有一些话,说开了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衡璃轻笑,笑声如同泉水击石,清越灵透。
“笑……什么?”
“我笑世子殿下也会脸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她将矛头对准了叶谪的脸,他脸上的的确确也多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来。
“……”
相对静好……这样的时日,真令人珍视。
……
一夜都是这样呆坐在屋顶吹风的。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就染上了风寒。
两个人都开始无规律地咳嗽。
分明是盛夏,这世子殿下还有那位姑娘怎么就得了风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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