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在说:“等我,我来嫁你。”
可是下雨了。秋声滴滴欲断肠,西风吹落梧桐叶。她向他走来,却愈走愈远。雨色弥漫的雾气徐徐上升,将她面容遮掩去了,她轻笑,似乎提起裙子,转身跑开。
那些依稀的话语犹在耳畔。
“阿乾哥哥,你要对我负责啊!”
——好。
“阿乾哥哥,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怎会不记得?
“阿乾哥哥,你看你看,我射中了!”
——我看见了……
“我绣的,小兔子,好不好看?像不像我?”
——它哪有我们小年可爱?
“咦?这是什么?哇!阿乾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爆花酥!”
——我当然知道。
“阿乾哥哥,你等我回来哦,我回来……嫁给你!”
——好,我等你。
雨声急,风声紧,摇落了一地梧桐黄叶,她提着大红的裙摆,一路小跑。可是方向,是反的。
长廊九转,尽头被雾气遮挡住,他看不清了。
他没有去追。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在梦里,在午夜梦回。
迟迟钟鼓初长夜,这一夜,他自梦醒后,再未入睡。梦中秋雨缠绵,梧桐零落,梦外依然如是,让他恍然又觉得,其实她还没有走远。也许,她正在某个长廊的转角躲着,等他出来,伺机吓一吓他呢;又也许,她是坐在她平日就最喜欢的那个地方,撑着栏杆晃着雪白如玉的一双脚,任水光潋滟照在脸上。
她也许从未离开……又也许,从未来过。
他们相遇时,春风桃李花开日。
他们诀别时,秋雨梧桐叶落时。
短暂的时日,她像上天派遣的仙子,从他黑白世界里贸然出现,带着青春鲜活的气息而来。
可是,大概是上天嫉妒,她离去得又那样匆匆。
她在他的心上刻下名字,可是终有一日,那个名字也会随风淡去。他会忘记……她的名字,忘记她的容貌,忘记她的声音,忘记她曾穿着大红的裙子和他相见,……忘记,关乎她的一切。
淅沥雨声无休无止,一滴一滴,皆滴落在心间。
沈乾闭上了眼睛。
风里似乎还回荡着她的声音:“别了,阿乾哥哥。”
——别了。
沈乾重重咳嗽了两声,睁眼时,喉间腥甜一片。
“……来人。”
内官匆匆忙忙推门进入,奉上了药:“陛下……”
沈乾坐起来,端过已经凉掉了药,一饮而尽。药很苦,他没有皱一下眉头。
……
衡璃在这个雨夜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她不知道做梦梦见了什么。只是,叶谪看着怀里的她,隐隐有些不安。
沈乾和秦泱年的悲剧尚在眼前,她辗转反侧,或许也正是为了此事而心痛难受。但是,她已经经历过那样多的故事,为何还是没有对这世间释怀?
浩荡三千年岁月里,她未经世事,不知红尘。
唯独这一年多来,她历尽世事,辗转红尘。
是他亲手摧毁了她的过往梦境,留下的,只剩下残酷和无奈了吗?
叶谪望着她,忽然,伸手抚在她眉头上。她皱眉皱得厉害。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手,她低低哼了哼,似乎有要醒的征兆。叶谪立马收回了手,但是,还好,她并没有醒。而是低低呓语着什么。
他没有听清楚第一句,仔细听时,他听见她说:“师父,灵七,我好想你们。”
心上一根弦狠狠一颤,脑子里嗡然作响。“阿璃……”他本想唤醒她,但是没有继续,心里不知名之味油然而生。她一心,只念着她的师父和师兄?
世子殿下最近情绪都如同这连日秋雨一样。低沉,肃杀。
“阿谪?你……你怎么了?”
叶谪难得地走神了。但接下来几日,正是作战关键的前几日,他却常常在商议要事时走神。这让衡璃很忧心,找来大夫看,大夫却都说是世子他太过劳累,休息不好,没有别的原因。
唯有那日,散会以后,叶谪去处理事情,姬默留下来凑近和衡璃说:“公主,世子似乎有心事。”
“啊?他……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我以为是他最近太累了……”
“呵,公主你未免太不了解他了。世子从来不会因为疲倦困乏而走神。他走神的原因从来只有一个——”姬默将目光转向了衡璃。
衡璃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我?”
姬默重重点头,摇了摇手里折扇,说:“世子殿下屡次走神,都是因为公主。公主不妨去问问……说不定,有一些事情,他一直想提,却没有提?”
“什么事啊……”衡璃嘟囔了一句,姬默连忙笑道:“公主还是快去找他吧,只怕一刻见不到公主,他也要难过。”
衡璃内心满是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见不到她他就会难过了?那是小孩子干的事情,叶谪才不会那样呢。
但是等她走到叶谪所在的营帐里时,她确确实实看见叶谪托着腮,对着底下一堆人的巴拉巴拉毫无触动。他蹙眉把玩着一支笔,但心思又全然不在笔上,眼眸里虚虚实实,那个样子,的的确确很像是在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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