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的眼睛大而深邃，明明可以矍铄闪亮的一双大眼睛，却总是一抹黯然的神伤。

任自怡时常想，这么多年，秦天是极少主动联系哪个朋友的，包括自己，若不是自己一向主动，两个人不会成为好朋友。

吃过饭，秦天和任自怡各自回家。

秦天回到自己的小屋，点燃一支烟，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窗外还未散尽的黄昏。

他最爱的时光，莫过于黄昏了。

小时侯，对着黄昏，望啊望地，也不知道都想过些什么。

长大后，对着黄昏，很纯粹地看暮色从苍穹周边渐渐退去，暮色四合。

再以后，对着黄昏，想居凌青，暗恋时想，恋爱时想，结婚后想，分手后更想。

“居凌青”是他高中的同学，从一眉一眼开始，到可以牵手，有多少瞬间，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的侧脸多美，还有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点发黄，散乱出来轻飘在风里的那一缕，他多想去抚摸。

当两个人还没有正式恋爱时，那些偶然的瞬间，总能令他心中喜悦无比。

有一次，她在前面走，走在后面的他专注地凝视着那背影，没想到，她突然回过头来，这猝不及防的一转身，自己的目光都来不及躲避，惶然中的无措却让居凌青猜到了他的心思。

那之后，常常会在自己要看她一眼的时候，恰好撞上她看过来的目光，然后就是脸红心跳地紧张躲闪着，秦天胆子小，那时的他，从不敢定定地看居凌青。

终于在一次小范围的同学聚会上，任自怡给他和居凌青创造了表白的机会，然后两个人正式恋爱了。

在恋爱中秦天比较被动，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只会在雨天为她挡雨，冷天时用手握住她的小手，给她些温暖，或者无缘无故地定格一般地看着她。

居凌青却为自己做了很多，早晨打电话叫醒，吃饭时她会把自己不吃的菜细心地挑拣出来，她还常给自己洗衣服，生病时，她会心疼地看着自己，细心地照顾自己。

那段时间，秦天的心里舒坦得一塌糊涂。

大学毕业后，两个人结婚了。

结婚和恋爱还真是不一样，家长们对两个人不停地“指导”和“建议”，就连居凌青也变了，自从居凌青的妈妈把她安排进了事业单位之后，居凌青为了升职每天努力工作，尤其是晚上下班之后，为了处理好各项人际关系，她要参加各种饭局。

常常，她一身疲惫地回到家，看到安于当下的秦天，就会忍不住对他进行一番说服教育，告诫他要趁年轻去拼搏，告诉他要努力让自己优秀起来，要向成功不断迈进。

有一天，居凌青的妈妈托朋友给秦天找了一个不错的职位，居凌青对母亲千恩万谢之后，却在秦天这里碰了冷钉子，她愣了好几秒才相信眼前的事实：一向温柔体贴的秦天，面对这个难得的攀升机会，却冷着一张脸，坚定地说‘不’。

在秦天的果断拒绝下，两个人的矛盾升级，拥有着优厚待遇的居凌青已经掩饰不住对秦天的失望，没过多久，在一次冲动的“分手”提议下，竟真的离了。

想到这里，秦天的嘴角向上挑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他们分手的那天，日子还真是有讲究，四月二十八日，按照乘法口诀，刚好少了个“妻”。

大概居凌青对这次冲突有点后悔，当晚就到郊区找到正在跟朋友喝酒的秦天，说了很多，哭了很久。

秦天什么也没说，让居凌青尽情地释放了一下情绪，然后送她回家。

秦天的心里非常笃定，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已经发生的事情依然会朝着既定的方向行进，居凌青对自己的嫌弃迟早会抵过她对自己的情感。

秦天很是凄然。

这短短的婚姻里，最初争吵时，他安慰自己“就这样跟着人群走下去吧”，哪有完美的事物呢，渐渐的，他勉强自己的余地快没有了，工作都要由别人来安排，他的自我在哪里？

去了那样的单位，是不是就要把自己周旋在现实中？为了攀升职位去不断的违背内心？这完全不符合自己，已经碰触了自己的底线。

好吧，谁让现实来得这么快？离就离吧！

过了没几天，接到了任自怡的电话，建议自己去找他，那一晚，他在窗前坐到很晚，一边抽烟，一边看窗前的夜空，它干净得没有一颗星星，只有那轮半月，清冷的悬在当空。

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年。

分手已经三年。

秦天对居凌青，念念未忘。

好多个黄昏，好多个无眠的夜，他都在做着“如果当初自己不这样，可能与居凌青的婚姻不会结束”之类的设想，在无数次的自我批评、自我反思之后，又会陷入一个死循环：总不能因为爱居凌青，就放弃自我吧！

最终，秦天会得出一个让自己非常自责的结论：自己是自私的，没有做到为了居凌青而迎合现实。

这三年，他仅仅是活着的，懒懒地应付着日子，工作不过是为了交付房租和日常开销，断续地换了几份工作，他也仍然是一种思想游离的状态，没有哪一份工作能让他安下心来。

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在安静的小屋中翻看些自己喜欢的书，或者写点什么，或者听听音乐，这才是他生命中仅有的慰藉的时刻。

他性格中有太过浓重的随性，他像是一个始终没有找到前路的行者，茫茫然。

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得了个消息：居凌青结婚了。

姐姐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说居凌青嫁了个大领导，级别不算低。

秦天尽量淡然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两个字：“挺好。”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假装惊讶地望向窗外说：“下雪了？难得，我出去转转。”

他走进初落的雪中，扑簌而下的雪片伴着一路的失神，直到这时，秦天才明白，离开故乡的这几年，他的心是有期待的，他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与居凌青重归于好。

可是，居凌青终于嫁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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