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峪峰顶的夜风卷着碎石,呜咽作响。
陆晨晨垂手而立,箭匣已空,那张古朴的长弓却依旧握在手中。她的指尖微微发白,是力竭的征兆。黑发披散在肩,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静得像深潭。
凤鸾的情况更糟些。左肩的箭伤汩汩冒着血,将半幅衣袖染得暗红。她手中的长剑低垂,剑尖点在龟裂的岩石上,发出细微的“嗒”声。那双总是木讷的眼,此刻却亮得骇人,像是燃着最后的余烬。
“还要继续?”陆晨晨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凤鸾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将剑换到右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踉跄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剑身嗡鸣,其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在月色下格外刺目。
朝暮站在远处,眉头微蹙。他看得分明,这两人都已到了强弩之末。再战,便是生死。
就在凤鸾提气欲动的刹那——
陆晨晨忽然动了。
她没有搭箭,只是凭空拉满了弓弦。这个动作做得极慢,慢得能看见她指尖的颤抖,能听见弓身不堪重负的呻吟。可就在弓弦拉至圆满的瞬间,整座暮峪峰的风,停了。
不,不是停。是凝滞。
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这片天地。碎石悬在半空,夜雾凝固如纱,连声音都消失了。
凤鸾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感受到的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浩渺的力量。像是星空倾塌,万物归寂。
陆晨晨的唇边溢出一缕血丝,可她拉弦的手指稳如磐石。
“星陨……”她轻声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第九式。”
没有箭。
弓弦震动的瞬间,射出的是一道“虚无”。没有光,没有形,只有一道吞噬一切的轨迹,朝着凤鸾蔓延而去。所过之处,连夜色都被抹去,留下纯粹的“空”。
凤鸾笑了。
她竟在这生死关头笑了。那笑容绽放在她木讷的脸上,诡异又绚丽。
她弃了剑。
那双总是紧握剑柄的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古怪的印诀。指尖划过,带起缕缕金红色的流光,像是凤凰尾羽,在凝滞的夜空中灼出一道痕迹。
“涅盘。”她吐出两个字。
金红流光暴涨,将她整个人吞没。一股灼热的气息轰然扩散,与那道席卷而来的“虚无”撞在一处。
没有声音。
只有光与暗的绞杀。金红与漆黑相互侵蚀,将暮峪峰顶割裂成两半。一半炽如熔炉,一半冷似永夜。
朝暮不得不再退三步,袖中双手连变七种印诀,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这两个丫头,竟都摸到了“规则”的门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光芒渐散。
陆晨晨单膝跪地,以弓撑身,咳出一口鲜血。
凤鸾周身的金红流光已经黯淡,她站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左肩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暗色。
平手。
依旧是平手。
两人隔空对视,眼中没有胜负,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
“原来如此。”凤鸾哑声道,“你的星陨九式,缺了最后的心法。”
陆晨晨抹去唇边的血,淡淡道:“你的涅盘印,也只是雏形。”
朝暮走了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叹了口气。
“值得吗?”他问。
没有人回答。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是皇城方向。三长两短,在夜色中回荡。
凤鸾的神色微变。她深深地看了陆晨晨一眼,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
“今夜到此为止。”她说罢,转身便走。娇小的身影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陆晨晨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站起身。她看着凤鸾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她留了手。”朝暮忽然道。
陆晨晨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式涅盘印,若是完整施展,未必不能破开她的星陨第九式。凤鸾在最后关头收了力,宁愿自损,也没有选择两败俱伤。
“皇族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复杂。”朝暮意味深长地说。
陆晨晨没有接话。她弯腰拾起地上断裂的发带,小心地收进袖中。然后转身,朝着与凤鸾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朝暮问。
“该回去练箭了。”陆晨晨头也不回地说,“下一次,不会只是平手。”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夜色中的一个黑点。
朝暮独自站在满目疮痍的峰顶,看着地上纵横交错的剑痕与箭孔,摇了摇头。他袖袍一挥,一阵清风拂过,将那些战斗的痕迹悄然抹去。
唯有崖边一株孤松上,嵌着半支断箭,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今夜这一战,注定不会载入任何典籍。但朝暮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就像埋下的种子,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
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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