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去办什么手续,
手续已经在他手上了,
而这是一份遗体捐献书!
他没办法带着他的白芍花,回家了。
因为从他拿到这份遗体捐赠协议起,他的白芍花,就已经属于了国家……
时隔半月,他再一次坐在了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
白芍给他留下了一小段录像,并叮嘱他不能告诉星河这个录像的事情,
所以他独自跑来了这个狭仄的吸烟室,颤抖着打开了白芍两个小时前发给他的录像,
影像慢慢清晰,
画面中的女人面目也渐渐生动了起来,
…………
“老陆啊”
“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再拖下去,咱们的家就要被我拖散了”
“所以我签了遗体捐赠协议”画面中的女人扬了扬手中的纸页,笑那么平静,神色自然,仿佛在告诉曙光我去买菜了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气我的自私和自作主张”
“可我不想谈这些,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来聊聊别的,更轻松一点的话题,好不好?”
女人比出一副作揖的姿态上下轻摇着双手,像是犯了错误,祈求父母原谅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你从没拒绝过我”洁白的背景前,只有她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笑魇如花露出满口白牙,
“老陆,你看我现在,会不会比以前好看一些?”
画面中的女人罕见的涂了口红,上了淡淡的妆,还带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而且并不合适的发套,
“你一定会说好看的对吧,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嫌弃过我不好看,”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好看啦,脸这么大,这么圆,还有好多我怎么做也去不掉的雀斑”
女人对着脸比划着,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也就只有你把我当个宝,你知道么,我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我不敢说,我怕一说,就停不下,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感觉,就好像你在的时候,万事都亮堂堂的,我什么也不怕,总觉得生活还有希望,”
“所以这几天,我不让你来,也并不是因为什么打扰了我和妈妈的谈心,
我只是怕我见了你,就再也下不了决心了,我怕我见了你,我就不想去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不起……白芍双手合十,胳膊不自觉的颤抖着,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情绪不对,然后努力的扬起嘴角,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竟说些孩子气的话,白芍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
但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请你一定要认真听。
一直都笑盈盈的白芍突然严肃了起来,生硬的板起了脸,
第一件事,请你不要怪罪妈妈,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的病就是个无底洞,是填不满的,早早离开,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而协议又需要直系亲属的签字,这事你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才找来了母亲……
第二件事,你应该已经拿到了那份协议吧,我已经把遗体捐赠给了国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芍一遍一遍的抱歉,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最后一件事……
在说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那句话是什么么?”
屏幕外的曙光颤抖着翕动着嘴唇说出一句话,他的声音与白芍的声音缓缓贴合在一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
答对咯!加三分!
白芍显得极为开心,可很快又消沉了下去,
“答错了也没关系,现在你总知道了吧”
“虽然我喜欢这话,可我却不想你和归有光一样,
过了七月份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才四十五岁,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再去找一个爱你的女孩,让她陪着你好不好?”
“你啊你,整天什么也不操心,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不吃也不喝,所以才得了胃病,你得学会照顾自己……
星河都比你会照顾自己,以后我不在了,你记住,早饭不能吃鸡蛋,容易吐,家里常备着胃药,没了就早早去买……
我不在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
我不在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白芍的声音不知不觉的颤抖了起来,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已经不自觉的重复了三遍,曙光你要照顾好自己……
“老陆啊,你说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连自己的换洗衣物都不知道在那,
我要是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
我说的那些,你肯定是记不住,
所以啊,赶快再去找一个新的姑娘,
然后忘掉我吧,
让她代替我去照顾你……好不好?
白芍的声音变得慢慢急促起来,像是有人在催促她去干些什么。
她站了起来像是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可那眼中却布满了浓浓的不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如果你要是实在忘不掉我,就在你们的院子里栽一株白芍花吧,
白芍的眼角眉梢都扬起了往昔的温柔,带着鼓励带着期待,带着至死都没有失去的孩子气,
等到它开了,
就把它摘下来,
送给下一个爱你的女人,
就把它当作我对你们的祝福……”
“你看我,又絮叨起来了”白芍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说的我也有些累了”
“老陆我要走了……”
“很抱歉没有跟你当面道别”
“真的,很抱歉……”
“老陆,记得要保护好自己,记得,要幸福…”
画面到这里就黑了下去,
白芍看似洒脱的话却像一把又一把刀子一般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看着那即将到达尽头的进度条,脑海中回荡着那些曾经只言片语,
那些破碎的模糊的却又动人的画面,一个又一个涌现在他的心头,
突然,漆黑的画面中又传来一句话,可能是拍摄的人忘记关了录像,虽然摄像头被遮住了,但声音的记录却没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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