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以后，苏云卿就躺在了那张简陋的小木床上。她辗转反侧，内心一刻都无法安宁。

“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或者说已经成功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时候一到，王武良的命就会终结，自己复仇的计划也就完成了。”想到这，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可为什么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解脱或者安慰呢？”

起初，她把这种不好的感觉归咎于和玉祥关系的破裂。一想到玉祥悲痛欲绝的样子，苏云卿的心就好像被万把尖刀搅着一样疼。

玉祥有着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神情。自从和玉祥相认后，她几乎把玉祥当成了母亲。玉祥的到来给了她无限的安慰。让她一度以为已经失去了的母亲的宠爱和温暖又重新回到了身边。

可是由于自己无意间暴露了隐私，失去了最后的理智，竟把这个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人给伤害了。而且还是伤在了她最软弱的地方。

苏云卿无法饶恕自己的罪孽。她羞愧万分、懊悔万分，但是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寻求玉祥的原谅。

可是后来她又发现，她的焦躁和不安似乎又不全是因为玉祥。好像有一种类似流沙一样的东西将她团团围住了。它们看似微小，却又无处不在，无论她逃到哪里，它们都能从四面围拢过来。而且，只要她停息片刻，它们蜂拥而至，像潮水一样。

她只有不停地奔跑、奔跑、再奔才能躲避它们，不被它们所吞没。

“小姐，少东家来了。”苏云卿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月儿突然走了进来。

“谁？你说谁来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少东家，”月儿重复道，“人已经在门口了，说有事要见您。”

苏云卿吃了一惊，连忙翻身坐起来。

“他怎么到这来了？”她小声问了一句。

“我也正奇怪呢。”月儿答道。“以往有事，都是让您去书房见他。怎么今儿自己跑来了？”

苏云卿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让月儿帮她换了身衣服。出门时她还下意识地在镜子前照了照。

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她突然感到一阵羞愧。于是故意扯了一把刚刚梳好的头发，让其中的几缕散落了下来。

她走到外间的小客厅，看见卢盛文带着一脸的凝重迈进了门槛。

自从苏云卿搬进这套小院以来，卢盛文还是第一次踏进这道门槛。

他本打算直接向苏云卿询问有关王武良的事。可是在他迈进门槛的那一瞬间，他一下子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里还有这样一个简陋、破败的地方。

房间的墙面已经斑驳不堪。门对面的墙上残留着一大片水渍，发霉后留下带有绿色光斑的痕迹，看起来异常刺眼。

房间里更是空空荡荡的。除了墙角有一个三层木架子外，其它什么装饰都没有了。架子上也是空的。既没有书也没有其它摆设，只有一个碗状的粗陶摆在上面，一小丛藤蔓艰难地从里面爬出来，一点柔弱的绿色成了房间里唯一有生机的东西。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圆桌，围着圆桌是四个小圆凳。这套家具原本是黑色的，但上面的清漆早已被磨光，如今只残留着一层可怜的、卑微的暗影。

看着如此简陋、如此凄凉的房间，卢盛文沉默了。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一路上积聚的疑问、不解、困惑顷刻间就被眼前的场景化解了。还有心中因焦急而生出的怒气，也仿佛也化成了一股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在了桌子边。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道：“月儿，去给我倒杯茶来。”

月儿看了看苏云卿，转身出去了。

月儿走后，卢盛文说道：“我刚从玉祥那回来。”

苏云卿一惊，她突然明白了他深夜来访的目的。

“一定是玉祥和他说了有关王武良的事。她都和他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一连串的问题在苏云卿的脑子里冒出来。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觉得到头皮一阵发麻。

突然间，她的脸变了颜色，成了一张没有血色的白纸。浑身的血也仿佛要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头。

卢盛文吓了一跳。他连忙补充了一句：“玉祥说具体原因她也不清楚。因为担心你，所以才让我过来问问。”

苏云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离了窍的三魂七魄又重新归了位，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卢盛文拿出一张告示。那是他回府后从书房里翻出来的。他把告示放在苏云卿面前，“这件事和你有关吧？”

苏云卿往桌上瞟了一眼了，没有答话。

“你想过没有，如果王武良真的因为这件事死了，如果事后又被人查出来和你有关，那你怎么办？按照大清律，这是死罪。你想过它的后果吗？”

“我不怕。”苏云卿把脸扭到一边，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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