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盛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谁？你说谁快不行了？”

“诶呀，就是云卿小姐。”福管家打着哭腔说道。“您走后的第二天她就病倒了。胡先生过来看过好几次，药也吃几副了，可就是不见一点起色。高烧一直不退。胡先生说：‘如果再这样烧下去，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啊！’”

连日的奔波劳累、再加上心情烦乱，早已使卢盛文的体力消耗到了极点。现在突然听到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他只觉得整个房间都旋转起来。房间里的桌子、架子都不约而同朝他身上倒过来，他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挡在了面前，身体也跟着晃了几晃。

“少爷，您没事吧。”福管家连忙扶助了他。

卢盛文闭了闭眼，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过了片刻，说道：“我没事。她现在在哪？”

“还在她的小院里。胡先生正在那里守着呢。”福管家答道。

“我这就过去。”卢盛文说着重新穿好了衣服。

“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福管家的话只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虽然他觉得他应该先休息一个晚上，哪怕一个时辰也好，但他知道这个提议根本不会被接受。于是不再说话。

卢盛文走在前面，福管家跟在后面，二人一起向小院走来。

自从亲眼目睹了苏云卿住处的简陋与寒酸后，卢盛文第二天就让福管家另外收拾了一套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院子给苏云卿。打算让她和月儿即刻就搬过去。可苏云卿却说什么也不肯。

卢盛文无奈，只好让她们继续住在原来的地方。但让人把里面的家具都换了。又添置了几件新的。房间里还多了几样摆设和装饰。原来发霉的地方也用一个古玩架给挡住了，还在上面放了几本书和几件古瓷瓶。

刚拐进狭窄的小巷口，卢盛文就看到远远的，在小院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从身形上看，那人好像是杨奕。卢盛文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杨奕也看到了他。

杨奕后退了几步，找了一个墙根站了，然后低下头。

卢盛文从他身边经过时，迅速在他头顶上瞟了一眼。

“少东家回来了，您路上辛苦了。”杨奕说道。

卢盛文没有回答。他盯着杨奕看了几秒钟。发现他眼睛里有东西在闪，好像是眼泪。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和那天在苏云卿房间里时完全不一样。没有了那日的忧愁和伤感，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一种满足。

卢盛文更诧异了。但他没有过多地去探究杨奕眼神的含义。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苏云卿。于是匆匆地走了过去。

卢盛文彻底明白杨奕眼神里的含义，已经是五个月以后的事了。

房间里，苏云卿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盛昌的胡先生一筹莫展地坐在她身边，一边用手摸着她的额头，一边不停地叹着气。在他身后是已经哭成泪人的月儿。

“现在情况怎么样？”卢盛文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胡老先要起身，被他按住了。

“该使的法子都使了，”胡老先生面带愧色地说道。“现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如果再这样烧下去，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啊！”

卢盛文强打着精神，不住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慌、一定不要慌。”

过了片刻，他感觉已经缩成一团的心终于有了点缓和，说道：“您先别急，再好好想想，除了用药，行针，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没有？或者哪里还可以请到更好的先生？”

卢盛文的话提醒了胡先生，他一拍额头：“诶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他给忘了。咱们城北就住着一个高人，外号尤三针，只因年岁大了，近些年很少给人诊病，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您把地址告诉我，我这就去请他。”卢盛文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还是我自己去吧。”胡先生说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是抬也要把他抬过来。”说完急匆匆地出了门。卢盛文看了一眼兴儿，兴儿会意，立刻跟着出了门。

胡先生走后，房间里就剩下了奄奄一息的苏云卿、哭成了泪人的月儿，还有神情恍惚的卢盛文。

卢盛文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来，他一边细细打量着苏云卿，一边问月儿她是如何病倒的。

“腊月初八那天晚上，您让我陪着姑娘先回房休息。”月儿哭着说道，“回去后姑娘就一直呆呆地坐着。以前她也经常这样，等什么时候坐累了，就什么时候自己睡了。这一次我以为也和往常一样，所以就没太在意。”

卢盛文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云卿，听着月儿的哭诉。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我才发现姑娘不在房里。我找遍了整个府里，最后才在后山的亭子里找到了姑娘。当时姑娘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也不知她在那里坐了多长时间，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已经不省人事啦。都怪我不好，都怪我……呜呜……”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卢盛文说道。

他没去责怪月儿。多年前他就养成了习惯：危机关头不去责怪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刻，无论是责怪别人还是自己，都于事无补，反而会乱了方寸。

卢盛文说完便不再不理会月儿，只专心注视着苏云卿。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近距离地、面对面地观察她。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没有了往日的羞涩。

她额头光滑而又饱满，一双眉毛如远黛般秀丽，细密柔长的睫毛覆盖了曾经秋水一样的眼睛。她的鼻子俏丽而又挺拔。只是曾经红润的双唇如今已失去了颜色，变得枯干而又苍白。

与红唇一起消失的还有她鲜活的面颊，如今呈现出死灰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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