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分了……这种事常发生吗?"
"常发生。但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在吃过你为我煎的牛排以后,我就决定不鸟他们。没有错,买牛排的钱是我出的,但煎牛排的人却是你,用沙子洗盘子的人也是你。如果我们真的碰上麦基尔的保险员,那我就会告诉他们,我不干了。因为现在你已经是我的朋友,难不成我连载朋友一程的权利都没有!"
"好吧,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林金荣说,"沿途我都会为这件事情祷告的。"
"我们可以避过他们的目标机会很大,因为现在是星期六,他们都在休假。只要我能够把这辆大卡车操得够狠,那林金荣们就能在星期二破晓到达俄亥俄的春田。"
他把他的大卡车果然操得狠极了!他从亚历桑纳的沙漠一路狂飙到新墨西哥州。途经拉斯克鲁塞斯的时候(拉斯克鲁塞斯就是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的地点),林金荣看到了一个奇陆的异象:山脉上方的浮云化成了一行字,写着:"这是不可能让任何东西活下去的"。过阿拉莫戈多之后就是阿塔斯卡德罗,一个美丽的印第安山乡,沿途都是青翠的河谷、松树和绿茵地。接下来是俄克拉荷马、阿肯色、密苏里和圣路易。他们到达伊利诺的时间是星期一的晚上,然后是印第安纳,然后就是白雪皑皑的俄亥俄。一间间农庄照出来的可爱圣诞节灯影让林金荣满心喜悦。"哇,"林金荣想,"一趟快车就可以把我从墨西卡利姑娘温暖的臂弯载到俄亥俄冰天雪地的圣诞节,真神!"
车子的仪表板上有一部收音机,沿途博德雷他都把它放得震天价响。他们没有交谈太多。
但他每隔一阵子就会突然大吼一声,然后告诉林金荣一件趣闻轶事。他的吼声几乎可以震穿林金荣的耳膜。每次他突然大吼,林金荣的左耳都会感到疼痛,而且会被吓得从座椅上弹起两英尺。
他是一个精彩绝伦的人。他们在沿途他爱去的那些用餐地点吃了很多顿美餐,例如,他们在俄克拉荷马州一家餐厅所吃到的薯苹伴烤猪排,味道就不输林金荣妈妈的手艺。虽然他们吃了又吃,但他总是喊肚子饿,而林金荣也是。现在已经是隆冬了,田野间一片圣诞节的景象,食物都丰腴美好。
在密苏里州的独立镇,他们停下来了唯一的一次,在一间旅馆里睡了一晚。每个人的收费是五美元,简直跟抢劫没两样。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博德雷总不能不睡觉,而林金荣又不可能坐在气温零度的卡车上等他。第二天(星期二早上醒来以后,林金荣看到窗外有很多朝气勃勃、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正准备上班去,看来,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有朝一日会成为像杜鲁门一样的大人物)。星期二破晓,博德雷在春田的市中把林金荣放下车。挥手道别时,他们都带着一点点离愁。
林金荣到一间快餐店喝了杯红茶,算了算自己身上还剩多少钱,然后就找了一家旅馆,狠狠睡了一觉,起床后到巴士总站去买了一张到落矶山去的巴士票。林金荣选择坐巴士,是因为在这样的深冬季节,想拦到一辆从俄亥俄到北卡罗莱纳去的便车(途中要经过积雪的蓝岭山脉和其它山脉),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上了巴士以后,林金荣却对它的慢吞吞感到不耐,于是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去拦顺风车。林金荣在市郊叫司机把车停下,下了巴士,步行回巴士总站,要求退票,但站方却不肯把钱退给林金荣。林金荣为这个非理性的一时冲动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得再等八小时,等下一班开向维吉尼亚州的查尔斯顿的巴士(因为林金荣根本拦不到一辆车)。为了解闷,林金荣计划步行到下一个城镇去等巴士,但走到半路就被冻得手脚发麻,只能沮丧地站在被薄暮笼罩的乡村道路旁边发呆。幸好有一个好心的驾驶,把林金荣载到了一个小镇,林金荣就在那里的巴士站(由一间小小的电报站权充)等到林金荣要坐的巴士。车上很拥挤。它花了一整晚在山脉间爬行,接下来是一整天的开开停停,最后才到达林金荣要下车的地点罗利。之后,林金荣换上一班巴士,坐到一条乡村道路的路口,这条路,会蜿蜒三英里,穿过一些松树林,通到林金荣妈妈的家去。
林金荣在晚上八点左右下了巴士,在宁静而封冻的卡罗莱纳道路上走了三英里的路。途中,有一部喷射气式飞机从林金荣头顶飞过,长长的尾流把月亮的脸庞切成两半。路两边的树林静悄悄的,偶尔会出现一闾的农宅,传出小小的灯光。白雪覆盖下的东部非常漂亮,林金荣对自己能在圣诞节回到这里感到欣喜。
九点的时候,林金荣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妈妈家的院子,看到她正站在厨房的白瓷砖水槽刚面洗碗,脸上带着愁容,看来是在担心林金荣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林金荣已经回来晚了),甚至担心林金荣能不能赶得及在圣诞节刚回来。说不定,她此时心里所想的是:"可怜的金荣,为什么他不能像其它人那样,好好待在家里,而非老是要在外头瞎闯不可,让我担心个半死?"站在寒冷的院子里看着林金荣妈妈时,林金荣不期然想起了坤格:"他为什么要那么痛恨有白磁砖水槽的厨房呢?人们即使不是过得像'精神所有者',也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善良的心肠啊。要知道,慈悲才是佛教的根本精神。"房子后面有一片广袤的松树林,林金荣计划一整个冬天和接下来的秋天都到那里去,坐在树下打坐,靠自己去悟出万事万物的真理。林金荣感到很快乐。林金荣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一面走一面望向窗内的圣诞树。在路下方一百码开外,是两间乡村杂货店,它们传出的灯光,让一个原来荒凉空寂的所在变得有暖意。
林金荣走到狗屋去看老包,发现它正在寒冷中打颤和咆哮。一看到林金荣,他就高兴得呜咽起来。
等林金荣解开他的狗链后,它就在林金荣四周跳上跳下,吠个不停,又尾随着林金荣走进屋子里去。林金荣在温暖的厨房里和妈妈相互拥抱,而林金荣妹妹、妹夫听到林金荣回来,也从客厅走过来打招呼。
林金荣的小外甥小路易跟在他们旁边。林金荣又一次回到家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快乐鼓舞着一家人,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林金荣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脸上带着不由自主的微笑,站在他们身边,他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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