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隐隐见鱼肚白,一夜漫长,天光将亮。远处,群山皆白。远处,灯火如龙。
遥遥可见火把绵延的长龙,有好几处,往谷山村蜿蜒而来。漫天风雪之中赶路,援军怕是等不到了。李铭心里满是担忧。
村子外面,凶兽级头狼的嚎叫不复之前的平缓,带了愤怒。盔狼从一头、两头试探,再到七头、八头试探,大规模的冲击或许马上就要开始了。
只待火灭,而老天爷都在帮它们,落雪落雨灭火。
难道是因为“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吗?所以满天神佛不肯来相助,闭上眼睛,闭上嘴巴,闭上耳朵,装瞎子,装哑巴,装聋子,故意躲开人间这万丈深渊。
好不容易,诗有、词有、联有,可不能丢了、毁了。将来,谷山村能不能高人一头,全看这些了。
“麻烦李案首把这些诗词联送到忠烈祠,明日把它们裱起来。”
“还是顾先生去吧。”
“我不想老死在床上。”
“我不想淹死在唾沫星子里。”
“你不尊老。”
“你……”
“你……”
……
“谷山村离了李铭可以,离了顾先生不行。”屈身而拜,如拜恩师。顾子詹就是李铭的恩师,教了李铭很多东西,只是少一个师徒名分而已。
“谷山村少了顾某人可以,少了未来的武徒,可不行。”
“那只是将来。”
“我也只是现在。”
两个人谁也不能说服谁,彼此推让,争赴死。
看不下去的刘峰峦不得不上前:“火随时会灭,盔狼随时会发起第三波攻击。两位都去吧,忠烈祠再小,也不差两位的位置。”
“师父,我不去。”听到李铭喊出又一次师父二字,刘峰峦浑身一颤。
这一次刘峰峦没有反驳,没有拒绝,抱定死志的人,临了了,还在乎什么。
“刘村正,我这都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了,就让我安安心心在寨墙上殡天吧。”顾子詹抱定死志,在请神不来的时候,在雨夹杂在雪中落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了。
李铭和顾子詹,一老一少,都劝对方去谷山村忠烈祠躲避,谁都不肯退下,争着抢着要留下,留下拼命,和盔狼。不求生,只求死,无怨无悔。
“猜宝吧,谁选中了‘走’,谁走。”刘峰峦建议。
“好。”顾子詹第一个同意。
“好。”师父一番好意,李铭领情,但他李铭绝不偷生。
写好纸条,放手掌心,握紧。刘峰峦伸出两个拳头,让顾子詹和李铭猜。
李铭刚想选右手,被刘峰峦目光制止。
李铭会意,故意一会儿摸摸刘峰峦的左手,一会儿摸摸刘峰峦的右手,嘴里嘟囔着:“顾老头,我可要选了。选中了‘留’,你可不要羡慕我。”目光在刘峰峦的右手多有停留,似乎要选右手。
那一声“我选……”还没有说出来,顾子詹抢先选了刘峰峦的右手。
李铭、刘峰峦隐秘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还好,自始至终不曾让顾子詹“发觉”。
夜黑,灯火不明,宜作弊。但顾子詹真的看不出来吗?
刘峰峦右手摊开纸条,“走”字在火把下面,又黑又亮。大家催促顾子詹赶快离开。
“不会两张都是‘走’吧,让我看看另一张纸条。”顾子詹猜到了结果,但他不认同过程。
顾子詹认为刘峰峦做了手脚,明明看到了右手是“留”,怎么选中后,变成了“走”。
刚开始,顾子詹是不相信的,哪会那么巧,刚好被他看到,一定是骗他的。
只是李铭的目光在刘峰峦右手位置停留太久,逼得顾子詹不得不相信,右手就是“留”。
多疑害人,太害人。
这个时候,刘峰峦摊开了左手手掌,果然是一个“留”字,顾子詹无话可说,不拖泥带水离开。
“不要怪师父。”
“得偿所愿,李铭感激还来不及。”
“你发现了?”
“发现了。”
刘峰峦摇摇头,不再说话。
抽签的时候,刘峰峦两只手里都是“走”字,左手手掌摊开的瞬间,换了纸条。
以中级武徒的手法,欺瞒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太容易了。
但李铭远超常人的五官,把师父刘峰峦换纸条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欺负老眼昏花的顾子詹,看不真切。
也许顾子詹早猜到了,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但走之前,顾子詹盯着李铭铁脊刀上的合卺穗看了好长时间,似乎确认了什么,才放心离开。
一位老人,拱手作别,蹒跚而走。一摞纸,好厚,在呼号西风中,与顾子詹一起走下寨墙,走向极为坚固的忠烈祠。
雪飘飘,一串脚印,一个孤独的影子,一篇篇惊天动地的诗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慷慨激昂,振聋发聩,可是听懂的能有几人?做到的又能有几人?
忠烈祠是谷山村最后的庇护所,好些个妇人、孩子已经提前进入,但其中没有刘芷峦和她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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