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爷颤巍巍的身子后退,退入结阵防守的人群。赤手空拳,红缨枪还在那头盔狼脖子上插着,拔不出来。
盔狼带着红缨枪跑了,远远跑开。
天就要亮了。齐大爷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烫滚烫。
齐大爷以为,在他的两个儿子战死的时候,他的泪已经流干,而今天又流了。说好了,不流泪,怎么做不到。
齐大爷恨自己,该死的人不死,偏让不该死的人替他死。他齐远鹏可是蒲良堡地面上响当当的汉子,临了了,临了了,还欠下这么大的人情。他拿什么还,他靠什么还!
年龄啊,总是不饶人。欠下了这么重的人情,该怎么办。
什么李铭最听他齐大爷的话,都是瞎传。
是他齐远鹏把脸放到了地上,使劲巴结李铭,想给孙子们留个后路。
而李铭是个心地善良的,不拆穿,不说破,却时不时帮助他们这对老夫妻,有了童子试案首兼武徒种子的帮衬,齐大爷一家在谷山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陪伴不了孙子们长大,他们想把孙子托付给李铭,哪怕为奴为婢。
齐大爷不怪改嫁的儿媳,不怪她们不愿意带着孩子们改嫁,她们对得起他老齐家了。
是他齐焕鹏不想让两个儿子断了后,两个孙子都是老大家的,他却做主把其中一个孙子过继给了老二。
让老二在地下,也能有一个给他烧纸的人。黄泉底下,不至于冷了、寒了。
这世道,活着怎么就这么难,活着怎么就这么累。
受了这么大的人情,他齐焕鹏还不能死,要把老黑的人情还了,再死。
他齐焕鹏可是谷山村大名鼎鼎的齐大爷,从来不欠人情。他齐焕鹏可是谷山村顶顶敞亮的汉子,哪怕大半截身子入了土,也定要一口唾沫一个钉。
老黑圆滚滚的脑袋,还在不远处看着他齐远鹏。老黑脑袋上头皮被盔狼啃去,吃掉;耳朵、鼻子都没有了,偏偏一双眼睛留着,瞪得老大,瞪着齐大爷。
在等一句话,在等一个承诺。
齐大爷给了。“老黑,叔只要活着,一定把大妞的事说成。”齐大爷对不肯闭眼的老黑,郑重承诺。
不远处,那个只剩下光秃秃脑袋的老黑,死活不肯闭上的眼睛,在听了齐大爷的承诺后,一下子闭上了。
老弱病残毕竟是老弱病残,挡不住盔狼的围攻。
各自逃命,自求多福。人群散去,盔狼退去。
齐大爷是幸运的,他活了下来。拼尽了全身力气求活,得偿所愿。
弯腰,齐大爷捡起老黑掉在地上的刀,独自离开,往家的方向,他想他的老伴了,想他的孙子了。
每一处都在为活命努力,每一个人都在为家人担忧。愿有好运,可得长命百岁,可得一家人平安喜乐。
乌黑乌黑的夜何时明亮,火把那点微光,太弱,照不亮人间。
到处都是火,有故意放的,有意外走水引燃的,好明亮。
雪停了,雨也停了,是怕这人间的大火吗?
断后的李铭看了一眼半掩埋在地下的家,着火了,和邻居齐大爷的家,一起着火,他看到了一位熟悉的人,正在受难。
此时的李铭正站在寨墙上,正准备随师父刘峰峦等人退往寨墙下面。
那位受难的人是齐奶奶,李铭远远看到齐奶奶被一只盔狼从屋里拖出来,好几只盔狼拥上去,大快朵颐。
顿时,齐奶奶血肉淋漓,眼看不活了。凄厉的惨叫,像针一样刺入李铭的脑海,好痛,痛彻心扉。
那些照顾关怀,一幕幕涌现,缝缝补补衣裳,嘘寒问暖日常,端来的热茶,送来的野果,好香,好甜。
李铭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恨死了这群盔狼,他要报仇。
不够愤怒,只因为死去的人,不够熟悉,不曾走进活着的人的心里。
如果与自己牵连颇深的人悲惨死去,怎么可能不悲、不痛、不愤怒、不报仇。
齐奶奶的惨死,给李铭的心狠狠扎了一刀,痛彻肺腑,不能自已。
巨大的痛苦之下,李铭的心脏一阵一阵有力地跳动,李铭的武徒屏障似乎破了一点,李铭的体力莫名地有了一些恢复。
有了报仇的可能,李铭转身,不管不顾师父刘峰峦的呵斥,毅然向寨墙上寨门所在杀去,他要以一己之力,杀尽可能多的盔狼,为齐奶奶报仇,为回防的村民们争取时间。
就当是断后吧,总要有人断后,总要有人以身为火炬,照亮黑暗。
他李铭愿意做熊熊燃烧的火炬,为齐奶奶,为师父刘峰峦,为刘芷峦,为齐大爷……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李铭今天想重于泰山一次。
李铭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所以故意在寨门上面的寨墙上扎下根,挥刀,挥刀,拼死搏杀。
已经退到寨墙下面的刘峰峦等人嘶哑着喉咙,让李铭快退。
“快退,李铭快退。”……沙哑的声音,藏了好多的担心,藏了好多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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