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细心地为李铭擦脸,以妾的名分,正是老黑的女儿大妞。
在大妞的极力请求下,齐大爷促成了这一场婚姻,以为李铭冲喜的名义,为妾,人祭。
大妞是顾子詹教过的学生之一,是块读书的料,考上了县学馆,开春就去报到,是谷山村少有的几个读书种子之一。
李铭现在的样子,如果好了,肯定送大妞继续读书。如果没有好起来,读书的事估计就要黄了,而大妞的一生,和活死人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小姑娘极其担心李铭,憔悴满脸,担忧满脸,似乎床上的人是她整片的天,穿了一袭红衣,新做的嫁衣,和衣不睡,整整三天了。
顾子詹看了一眼,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位穿着新嫁衣的小姑娘是齐大爷亲自送过来嫁人的,当着全村人的面,许给了李铭当小妾,正是老黑的大女儿——大妞,大名刘羽倩。
哪个人不是随波逐流,一生在命运的长河里,不能泛起哪怕一朵浪花。
但总有些人不甘心命运,想扑腾扑腾,想抓住更好的未来,想抓住每一份天光。所以,老黑以命挣扎;所以,大妞以婚姻挣扎;所以,齐大爷以铁骨铮铮汉子挣扎……
那一夜,大妞的父亲老黑战死了,大妞的天塌了。
那一夜,没能进入忠烈祠的大妞,被母亲当做饵,绑着堂屋床上,好给两个弟弟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大妞的母亲躲在米缸里,大妞的弟弟,一个躲在咸菜缸里,一个躲在水缸里。
房中有铒,是人肉。
盔狼来了,撞破屋门,要吃人。大妞活生生一团肉在床上,一动不动,当然是第一个。
关键时候,齐大爷来了。一把钢刀,得自大妞的父亲老黑。
老迈不堪的老人,拼起命来,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齐大爷丢了一只胳膊,盔狼瞎了一只眼睛,盔狼退走了。
大妞和大妞一家人获救了。
天亮之后,齐大爷化作废墟的家,大妞扎着白孝来了。
“你确定要嫁吗?”
“确定。我爹死前给我指的亲事,我嫁。”
“李铭可是昏迷不醒。大夫说了,失魂之人,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我也要嫁。我爹指的亲事,我认。”
“李铭要是死了呢?”
“我给他守寡。”
“你才十二岁。”
“十二岁不小了。”
齐大爷半天不出声,不肯应承,更不肯替大妞做媒。
瘦弱的大妞,比老黑矮了不少,瘦了不少,噗通跪下:“求齐爷爷成全。我家过火了,房子烧没了,粮食也烧没了。我爹死了,我娘和我两个弟弟还要活下去,求齐爷爷成全。”
一个12岁的小姑娘,响头一个接一个,砰砰在地,磕出了血,只为求一个给活死人做妾的可能。
之前,大妞听说了父亲老黑的事,请齐大爷说媒嫁给李铭。所以,主动来了,也是被迫来的。
家无隔夜之炊,家无安身之房,想活下去,太难了。村子里展开了救灾,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辈子。
生也何欢,死也何苦。齐大爷看着磕头不已的大妞,很是心疼。
路都是自己选的,却有多少是自愿的,多少是迫不得已的。
老妻与两个孙子的遗骸在侧,等齐大爷下葬。老黑死前的嘱托,一幕幕重现,但那是以李铭身体健全为前提的,现在成了活死人,说媒的事自然应当作废。
做人得讲良心,不能前头救了你,后头就把人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但陷入绝境的大妞一家呢?饭要吃,弟弟们要长大,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能如何?
今年谷山村定然有不少卖儿卖女的?难道眼睁睁看着读书识字的大妞被卖到勾栏之地或者大户人家吗?
“好,我答应了。”同样是火坑,与其那样,还不如赌李铭有可能醒过来,即便醒不过来,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为谷山村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挣下了那么多的钱财土地。可以说,只要李铭一天不死,大妞便能一天衣食无忧。
但仅凭为妾是不够的,李铭名下的钱太多,李铭立下的功劳太大,不可能便宜了大妞,便宜了大妞的家人!
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呢。大妞和她的家人一旦做得过分,死都是最好的选择。刘峰峦、朱越泽等人的刀,可是磨得锋利。顾子詹可也不是好惹的。
说亲的过程极为艰难,谷山村说得上话的人没有一个同意。
大妞非李铭不嫁的念头极为强烈。一半是父亲给的,一半是母亲逼得。母亲说了:必须嫁,好贴补娘家,将来两个弟弟好练武修行。
齐大爷替大妞下了个重注,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要给李铭冲喜,做人祭:
“李铭活,大妞活。李铭死,大妞死。活人殉葬,永世不悔。以妾的身份。”
如果有第二个办法,齐大爷肯定不会选这么一条大悲大喜的路。
但大妞有得选吗?如果不这样,刘峰峦会同意吗?顾子詹会答应吗?刘芷峦会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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