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遥遥对望。

她已经尽量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可无声的对视更让人心慌。许步薇知道他分明已经看穿了自己，但真正到了再相遇的这一刻，竟然没有喜悦，只剩心惊胆战。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觉得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兜兜转转，又是遇到这些人，然而此时，她的神情变得沉重，竟是连强装的笑都笑不出来。

许步薇收回视线，想靠视而不见来回避这份情绪，但身子却有些忍不住的颤抖。这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奇怪的惶恐，或许是因为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她不知道赤郝会当着他的面做什么，所以产生了不安。

赤郝寻了地方坐下，大厅之内，只剩下许步薇一人站立着。

“卫将军可看清楚了，”他冷不防开口，“这个女人，可是你要找的？”

卫怀胥没有说话，他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原本他是想借由寻人一事来找回许步薇，方才众人皆是听见自己开口所说是至亲心腹的将领，既然如此，定然便是认定了是位男子，而他没有想到，许步薇的身份早就被人拆穿了。

这样一来，问题就变得棘手。

要怎么办才能真正的救她出来……在这一瞬，似乎陷入僵局当中。

徐有桓难以忍受再这样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当初许步薇为了救他，曾义无反顾过，他们二人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虽不清楚，却也害怕知道。一遍一遍的询问，于他而言何尝又不是凌迟。

他果断开口：“既然看也看了，卫大人迟迟不开口，想必不是要寻之人，把她带下去！”

“且慢。”

有人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身后的士兵行至一半，又只能退了下去。

“这好不容易才将人带来，不将事情说清楚怎么行。”

“卫将军如此犹豫，想来是还有顾虑，若是这般草率行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北秦军掳走了什么重要的人质。”

他看着许步薇，命令开口。

“过去斟酒，好好让这位大人看清楚了。”

徐有桓眼中的怒意已然藏不住：“不行！”

“一个女人，兄长何必如此介意。”

大厅内，又传来赤郝的声音，他慢悠悠往自己喉中灌了杯酒。

徐有桓神情恍惚。

是啊，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再怎么样，卫怀胥不可能众目睽睽的承认，许步薇就是要寻的那位士兵。

说出来何人会信？

这般想着，他的心松开半截，脸色稍稍好了些。

而另一旁，许步薇不知道赤郝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他来时说的话，他说要带她来看一场好戏，许步薇才明白原来看戏是这个意思。可惜他们都是戏中人，一个一个被人牵着走，根本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彻底脱离。

在一度僵持不下的局面里，他们都在看着她要怎么做，许步薇终于屈服似的动了动，走到卫怀胥面前。

既然无法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待在这里，那么她就自己来。

所有的动作都像是对他漫长的报复，少女缓慢的靠近了，最终隔着半米的距离，他清晰的看清楚许步薇的面庞。

面前人低头，屈膝而跪为他斟酒，卫怀胥下意识就想拦住她，却没有来得及拦下。

他什么也拦不住。

玉壶中的酒顺着视线落入杯中，许步薇倒完酒就要准备行礼退下，几乎是不敢看他的眼神。但就在转身之际，一侧无人能瞧见的地方，有人只能用力的拽住她的衣角让她短暂留下。

许步薇僵了瞬。

沉重的情绪拉扯着两个人。

她想开口，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能开口。

卫怀胥内心忍不住的焦灼着，再这样下去，非但救不回她，还会让许步薇陷入更危险的困境当中。

必须要做些什么，可他要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他。

许步薇默了默，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再退开两步。却在下一秒被卫怀胥紧紧的攥住手心，他心梗，用力又拽了回来。这抹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许步薇脸色骤变，她就这样被拽得连退两步，被拉到了青年身后。

“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显然，所有人都听清了。他目光扫过在坐的人群，大厅内徐有桓站了起来，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察觉出了这份混乱，只有赤郝一人，颇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的举动。

没有人会想到卫怀胥就这样承认了，这句话打破了大多数人的计划，就连徐有桓一开始也以为他不会这样冲动。

赤郝跟着煽风点火：“卫将军可莫要为了一时美色而冲动得胡言乱语。”

徐有桓的脸冷了下来，他盯着握住许步薇那只手，不复一开始那般和善。

“我记得方才卫将军说此人为你军中心腹，可如今也看到了，她分明就是一名女子，与所寻之人相差甚远。再者来说，你说她是你的人，那她认不认你？”

他死死的看着许步薇的脸，冷道：“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问题重新抛回了许步薇这里，所有人都在听着她的回答，周遭安静至极，她能感受到握住她的那只手是冰冷的。

要不要跟他走？

许步薇没有答。

但这种莫名的寂静，让卫怀胥觉得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道：“许步薇……不要相信他们，信我好不好？”

这声微弱的话，传入她耳中，许步薇听见了。

信这个字，他说过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是在如此心急的情况下，只要她说跟他走，其他的一切，都由他来处理。在这里，卫怀胥什么也没有多说，但是许步薇却明白了。

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太冒险了……

这是一场豪赌，以千千万万的百姓为筹码，无论是她还是卫怀胥，都输不起。

更何况周于书还在这里，她还想要再等等，不能就这样离开，哪怕这里是深潭，许步薇也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面前人挣脱了他的手，卫怀胥能察觉出她要做什么，可他不想让她这样做。眼看忽然抓不住她，许步薇义无反顾的冲到大厅的最前面，一刻也没有停留。

少女回头看了卫怀胥一眼。

大厅之下，决绝的声音陡然响起。

“我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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