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莫娘和乳娘带着孩子们来玩了好一会儿。
如今谢砚太小,太子太傅还不曾定下,加之立国后政务繁忙,晋阳鱼龙混杂,正值多事之秋,还顾不上为谢砚敲定文武师父。
阿磐教他们识字,读书。
谢砚像他的父亲,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也许未必懂得她讲得书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却能安心地趴在她的膝头上,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听。
这便愈发对比出谢密的可怜来。
她能教谢砚读书,却教不了谢密什么。
原该与谢砚一样要学道理的时候,却只能呆呆地看着挽儿玩拨浪鼓和竹蜻蜓。
先前与谢砚打打闹闹的那个孩子,到底已经再也没有了。
这一大早被那姨甥二人搅得心烦意乱的,教书习字也不到半个时辰,便打发孩子们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也什么都干不下去了。
原本打算有了空闲就早些命人去金匮石室搬些古籍医书来,好寻找古方缓解头疾之法,也许还能顺便找到金疮痉的其他记载。
若是有幸,但愿还能找到医好谢密的法子。
不求变得怎么好,起码恢复几分神智,使他能像个寻常人一样长大。
晋宫就有专用来保存历代文物古籍的金匮石室,前朝历代的遗书古籍大都藏于此处。先前赵氏政权占领晋宫时,未曾破坏,败走时又匆忙来不及带走或焚毁,因此保存的还算完好。
司马敦带人去金匮石室搬书,一搬就是几大箱。
原本打算要翻阅许多书,也打算要做许多事,打算得好好地活着,活着侍奉君王,养大孩子,要活得比燕王后还要长久。
可心里烦闷,因了一个平地风波的韩公主,和一个子虚乌有的叔嫂。也还没有想好,若是宫里再来一个貌美的韩国夫人该怎么办。
她岂会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岂会。
岂肯。
岂能。
古籍翻开便停在那里,眼看着窗外的日光一寸寸升至中天,又一寸寸西移下去,迟迟也翻不动一卷。
婢子送来鼎食,也没有吃几口。
赵媪引她说话,却也没什么可说的,好不容易等到谢玄回来。
谢玄回来时,又是一个日暮了。
知道谢玄要做君王的那日,就该预料到会有三宫六院的时候,何况,她还是王后呢。
王后就要母仪天下,就得雍容有气度,就不能险隘善妒,自私刻薄,就得一切为了晋国好。
她已经劝慰好自己,也把什么都想开了。
因而当那人问她,“在看什么?”
这时候,她已能心平气和地笑,“我想找到医治头疾的方法,也许古籍会有。”
那人自背后揽住她,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她的颈窝,“有医官在查了,何需你费心劳力。总觉得你气色不对,阿磐,你要养好身子。”
唉,忧思重重,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气色呢。
便是有胭脂水粉浓妆淡抹着,仔细看,也能看出底下的憔悴来。
他还说,“前朝事多,孤只怕冷落了你。”
阿磐点头,“妾会顾好自己,大王安心忙国事,不要为妾忧心。”
提起韩国来,几乎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
也好,她盼着谢玄赶紧有一个说法,好使她悬了一天的心能落了地。
却也怕他果真提起来,果真把“韩国公主”四个字变成了“韩国夫人”。
那人温热的鼻息就在她的耳畔,刀削斧凿般的脸还沾带着月夜的凉意,他说,“韩国使臣来,带了战书,也带了婚书。”
阿磐心中一凉,唉,是婚书啊。
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那人的话,听那人缓缓说起,“他们问起了赵国夫人的事,听说赵国夫人在宫中颇受孤的恩宠,说,若是晋国愿与韩国皆为姻亲之国,便献上婚书,销毁战书,韩王愿意效法赵王,于晋国宗庙着孝袍赔罪,割地三千里,从此归附晋国。”
越听越明了当前的局面,因而也就越听心越凉,凉了个透。
可因了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地想过了一整日,因此虽然心凉,却好似也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那金尊玉贵的人长眉蹙着,“是战是和,朝中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休。先生对此颇为赞同,他的意思,不战而屈人之兵,莫过于此了。”
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从国家大计来考量,还有比这更好的屈人之兵的法子吗?
再也没有了。
这也是为何崔若愚大婚前便要死谏的缘故吧。
阿磐怔忪着,她庆幸谢玄在身后,不会瞧见她的神色。
听他一叹,“可赵韩两家都是姬氏仇敌,只‘姻亲’二字就使孤彻夜难眠。孤心中烦闷,头疼厉害,因此想听听你的看法。”
唉,他又头疼了。
是了,都是仇敌之女,一桩又一桩地来,怎能不扰得他头疼呢。
秦晋之好由来已久,谢玄都不愿娶永嘉,何况还是韩家女。
真该好好地为他分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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