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他们又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大西军营地的外围,突然敲响锣鼓,发射火箭,制造出大军夜袭的假象,引得整个营地炸营,一夜数惊。
过河时,他们又会选择在敌军半渡之际突然杀出,一阵箭雨倾泻,造成最大混乱后便立刻撤离。
刘好骑对这种战术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如今的得心应手。他看着原本庞大的敌军在他们的持续骚扰下,变得如同惊弓之鸟,行军速度大减,士气愈发低落,一种猎手般的快感油然而生。
“就像柱国说的,钝刀子割肉,这才最疼!”
他对自己麾下的弟兄们说道。
“哼!又是一股骚扰的!”
中军大帐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牛油蜡烛摇曳不定的火光,将孙可望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帐壁上,宛如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
他的气色极差,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的眼眶深陷乌青,嘴角因焦虑而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但那偶尔浮现的笑意却更加骇人——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混杂着疯狂与算计的诡异表情。
每当这时,他枯瘦的手指便会下意识地摩挲着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
这匕首的鞘是朴素的牛皮,却掩不住其经常出鞘的锋芒。它有两个明确的用途:一是用餐时割取肉食,二是杀人后刨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能让他躁动的心绪稍作平复,却也提醒着他所处环境的残酷。
帐外,军队的喧嚣从未停止,但那不再是出征时的豪迈,而是充斥着惊恐、抱怨和疲惫的哀鸣。
那些阴魂不散的明军轻骑,就像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士兵们刚端起饭碗,冷箭就可能从林间飞来;深夜好不容易合眼,震耳欲聋的锣鼓喊杀声便骤然响起,引得营啸连连。
每一次袭击造成的直接伤亡或许有限,但这种无止境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折磨,正像滴水穿石般快速侵蚀着这支军队的最后一丝意志。
士兵们眼珠赤红,听力变得过度敏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激,行军速度因此慢如蜗牛,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一触即溃的恐慌。
孙可望死死盯着粗糙的军事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匕首锋刃上轻轻划动。
他比谁都清楚,再这样被耗下去,根本等不到魏渊的主力铁骑来最后一击,他这支庞大的军队就会从内部彻底瓦解、崩溃。
他猛地用一种与他平日枭雄姿态不符的、近乎女子般焦躁的细碎步子在帐内快速踱起步来,目光闪烁不定,手中那柄出鞘的匕首寒光四射,被他无意识地提在胸前,仿佛那不是杀人利器,而是一盏在黑暗中为他照路、却又随时可能灼伤自己的诡异灯笼。
“不行…不行!”
他突然停住脚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我得跑了,再这样下去,真他娘的要留在这儿见阎王了!”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焦躁和疯狂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凝聚成一种极致的冷酷和狡诈。
他眼中闪过野兽般的凶光,一个无比残忍却可能是唯一生机的毒计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断尾求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带着一丝决绝的狠厉。
他立刻召来心腹,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全军转向,在一处看似易守难攻的山谷地带大张旗鼓地扎下坚固营寨,深挖壕沟,多设鹿角,摆出一副要在此地凭借地利与追军决一死战的模样。
然而,在这固守的姿态背后,却是另一番冰冷无情的部署。
他亲自指挥,将大量非嫡系的杂牌部队、以及沿途裹挟而来、早已疲惫不堪的无数农民和家眷,全部强制安置在营地的最外围和最显眼的区域。
这些人,连同他们简陋的帐篷和辎重,被他毫不犹豫地当成了吸引明军火力和注意力的肉盾。
而与此同时,他最为核心、装备最精良、也最忠诚的2万余精锐嫡系部队,则被秘密集结在营地核心区域,秣马厉兵,悄无声息地做好了随时脱离大队的准备。
一场冷酷的抛弃,就在这看似备战正酣的营地里悄然完成。
是夜,月黑风高。
当外围的营地再次因为明军轻骑的骚扰而陷入混乱和恐慌时,孙可望亲自率领他的精锐嫡系,从营地后方一条隐秘的米仓道小路悄然离开,丢弃了所有的辎重和绝大部分队伍,如同壁虎断尾,只为换取一线生机。
这条米仓道古道,穿越巴山,虽然崎岖难行,但却是通往湖北西北部、进而直趋荆襄大地的一条相对快捷的路径。
孙可望赌的就是明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在大营和主力溃兵身上,赌他自己能凭借对小路地形的熟悉,抢出时间差!
果然,刘好骑等轻骑的注意力都被那依旧喧闹庞大、实则已是空壳的大营所吸引,等到他们发现异常时,孙可望早已带着他的核心力量,消失在茫茫巴山夜色之中,朝着荆襄方向狂奔而去。
成都,柱国太宰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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