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刚过,长安的银杏叶还没来得及铺满朱雀大街,北方的急报已像雪片般堆上御案。
朱五六捏着最上面那本奏报,封皮的 “关中大旱” 四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皱 —— 送折的驿卒在三日前累死在潼关道上,临死前把驿马鞭子咬出了血痕。
“陛下,河东、河北已三月无雨,黄河支流断了七道,田里的麦根能当柴烧。”
李德全的声音发颤,捧着的银盆里,三日内收集的晨露只够沏半杯茶。
御书房的铜鹤香炉早熄了火,朱五六推开窗,热风卷着沙尘灌进来,吹得案上的考绩册哗哗作响。
江南送来的新粮账册上,苏州的稻谷堆得比山高,可北方的奏报里,连井水都要按人头分配,有县令为争水源,带着衙役和邻县打了三架,考绩直接从 “中” 跌到 “劣”。
“传朱元璋。”
朱五六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从江淮的淮河到关中的渭水,一条虚虚的线在他眼前浮现。
见了朱五六还没站稳。
“陛下!再不想办法,北方要出乱子了!臣昨日见流民往南涌,个个面黄肌瘦,有个娃饿极了,抱着路边的石头啃!”
朱五六没接他的话,指着地图问。
“你看,若从淮河挖条渠,引水上关中,再分支流去河北,可行?”
朱元璋瞪圆了眼,顺着那道虚钱看过去,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在工部当差,知道挖渠是怎么回事 —— 当年修运河,三十万人干了五年,才打通百里水路。
可从淮河到关中,隔着秦岭、邙山,那不是挖渠,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陛下!您是说…… 要把南边的水,搬到北边去?”
朱元璋的声音劈了叉。
“那得挖多少土方?得死多少人?江南的粮够不够填这个窟窿?”
“死多少人,也比看着北方百姓活活渴死强。”
朱五六从案下抽出一卷图,是他夜里凭着记忆画的,上面用朱砂标着山脉、河流,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
“你看,秦岭东段有断裂带,可凿隧洞;黄河故道能利用,省一半工力。至于粮食,江南今年的余粮够支用三年,考绩司已算过账。”
朱元璋凑过去,手指点在 “隧洞” 二字上,喉结滚了滚。
“陛下,这隧洞要穿山而过,万一塌了……”
“塌了就再挖。”
朱五六的指尖敲在图上的渭水流域。
“当年修考绩司,多少人说‘书生管钱粮,迟早出乱子’?如今呢?苏州的粮仓堆到了屋顶。这天下的事,从来不是能不能成,是敢不敢想。”
窗外的日头正烈,晒得殿角的铜狮都泛出白气。
听老人们说,当年朱五六在晋阳起兵,曾对着干涸的河床立誓。
“若得天下,必让万民有水喝,有饭吃。”
他声音沉了下去。
“臣…… 臣愿去勘察路线。”
“不止你去。”
朱五六把图纸卷起来塞进他怀里。
“传旨,工部、户部、考绩司各派得力官员,随你分三路勘察。记住,多带水夫、石匠,少带文官的笔杆子 —— 朕要的是实打实的地形图,不是吟诗作对的游记。”
三日后,朱元璋带着队伍出了长安北门。
送行的百姓里,有个瞎眼的老汉摸着队伍里的测量工具,颤声问。
“官爷,这是要给咱引活水来?”
朱元璋勒住马,从行囊里掏出个窝头递过去。
“是。等渠通了,您老就能喝上南边的甜水了。”
老汉把窝头揣进怀里,对着长安方向磕了三个头。沙尘里,他的声音飘得很远。
“咱就信陛下…… 当年他说按绩定禄,咱庄稼人真能多打粮,如今说引水,就一定能成!”
早朝的钟声响了三遍,紫宸殿的梁柱上还凝着昨夜的霜气。
朱五六看着阶下的百官,忽然把北方的旱情奏报全扔了下去,宣纸在金砖地上散开,像一群濒死的白鸟。
“谁能说说,北方百姓该喝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阶下的咳嗽声都停了。
户部尚书张瑜出列,袍角沾着江南的水汽 —— 他刚从苏州催粮回来。
“陛下,臣已调十万石粮北上,可设粥棚……”
“粥棚能当水喝?”
朱五六打断他。
“去年漠北军粮,你算错三升损耗都要考绩记过,如今北方人喝不上水,你倒只说设粥棚?”
张瑜脸涨得通红,退到一边。吏部尚书宋濂颤巍巍出列。
“陛下,古有商汤祈雨,臣请率百官祭天……”
“祭天?”
朱五六笑了,笑声里带着沙尘的糙意。
“宋大人去年修运河,考绩司查出你多用了三千民夫,你怎么不祭天求神替你补账?”
宋濂的白胡子抖了抖,也退了回去。
阶下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李元霸当年掉刀砸出的浅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时,朱元璋从殿外进来,靴底还沾着关外的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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