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便生出了一种好奇,不知道窥破这场迷局的青鸾,又会如何去挽救自己心爱的东宫这必死无疑的命运呢?
临近除夕,循例朝中要罢议沐休十日。而萧统自回到东宫,便在太医叮嘱下闭门不出,只是安静养伤,对府中已驱逐的门客也并不召回,只是私底下让人照着从前的例子送了一些年节时候的礼品过去。东宫后庭只有太子妃蔡氏和侧妃沈氏两人,因世子萧欢染病,故而蔡妃只是每日早晚时分前来探视,倒是沈妃每日必来几番,但萧统待她只是客气,并无亲昵之举,就连她自告为他换药,也被婉拒。
如此一来,这日傍晚时分,沈妃终于耐不住脾气狠狠的发作了一通,将坊间所传的东宫与湘东王府徐女史之间的绯闻添油加醋的酸了一顿后,见萧统仍是不争不辩,只得嚎啕之后不顾仪容的摔门而去。
内侍进来收拾了地上摔碎的茶盏,而后静静不语的退了出去。萧统站在阁内,窥见外间天色灰白含混,一如现下的时局,可一丸落阳却浓墨重彩,红得干净俐落,仿佛一枚空印錾在了被玷污的画纸上,蘸的是上好朱砂,丝毫都不曾向外洇浸。
殿外的廊柱叫夕照投射,在地上拖扯出一条条巨大的暗影,中有一条正好打中他前胸,那影子犹似带着廊柱的重量,压得他胸口抑郁难当。连忙避走开去,心口却仍然一阵疼似一阵,发作得厉害时,竟觉得透不过气来。
阁内宫人见他以肘撑墙,担心他身体不适,忙上前相询,忽闻东宫闷声吩咐道:“披衣,孤要出去走走。”
夜幕渐临,清辉照孤影。萧统在左右的搀扶下,披了件玄色麾衣缓缓的走出暖阁。庭中风雪早歇,半面冰封的湖面上却因隔壁的三公主府中的河池温泉而不断有白色水雾袭来,那雾气遇上寒冰,便如涟漪一般慢慢浮散,和月光一起氲湿了他的袍摆。
萧统在湖前护栏处静立了片刻,见青鱼从远处缓缓游来,却困于湖冰而不得靠前,方勾唇舒了口气,,吩咐道:“将晚膳摆到后苑水榭中去吧。”
他难得有这样的雅兴,两旁内侍忙连声答应,张罗不歇,待过了些时辰,萧统随人被引到食案前,却见水榭中央,周遭中涓提灯,宫人秉烛,桌瓶内插有腊梅,只惜在那烛火映得四下里尽如白昼一般,便道:“月下不必用火,都撤了,或远远执一两盏提灯,便可。”
蔡妃安顿好了世子这边的事体,方听说沈妃先前与太子起了争执。她长叹口气,问道:“殿下现在何处?”
待赶来湖边,只见幽幽月光下,水榭中独坐一人。却是安静的自行烹茶,对月品茗,天地间一片皑皑,他是形只影单,她却走不进去。
蔡妃想起自己未出阁时,家中父亲曾耳提面命的教导——世上一切有形之物终将化尘化土,那几百年的瓷器是,这几十年的人生也是。
此时月色全隐,宙无尽,宇无极,四野八荒,玄黄莽苍,北溟之外尚有青云,这都是凡夫俗子的目力所永远无法穷尽的。然而比暗夜更阴沉,比霜雪更冰凉,比这天地更空茫的,却是凡人胸腔里那一颗空落落的心。
蔡妃忽然觉得几分的懊悔,她知道,自己与东宫是一样的人。正如东宫时常自嘲的那一句:“孤自知,此生此心,都难以更改。”
其实她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能懂得,萧统为了遏制心底那无边无垠,痛彻心扉,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示妻儿的寂寥与清冷,他是如何才能迫使自己仍以端方君子示人,如何迫使自己永不失态。
那些都是无法示人的血痕,世人看不到,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如她,为了维持东宫的秩序,为了维护自己太子妃的位置,所作出的一切愿意与不愿意的行为一般无二。
他与她,他们是何其的相似,却只是般配,而永远不能心心相映。
喜欢天香请大家收藏:(www.zuiaixs.net)天香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