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叙说此等尴尬之事,神情却甚是自如,并无丝毫赧颜之态。
赤芍便连忙点了点头,向她道谢后接过水一口饮尽,一面去望那案上棋盘,却已排列着半壁黑白之子,想是她的棋谱已经摆到了中局,正到不可拆分之处。她之前也曾随师父学习此道,只是后来师父回去之后,楼中便再无人能与其相对弈。此时看见不免技痒,遂指着那棋盘笑道:“姑娘若不嫌弃,我陪你一搏可好。”
方柔亦不置可否,望她一眼,只微微笑道:“只怕耽误你的时间。”
赤芍笑答:“不妨事,我是前来给夫人诊脉的,后来因为在府里迷了路,这才误入姑娘阁中,小弈片刻,量也无妨。”
方柔已见她额前沁出的汗珠,亦不去揭破这谎话,含笑为她端过一只椅子,道:“如此便请赐教。”
其时正是暮春,阁内的窗格已剥去冬日厚重严实的窗纸,窗外竹帘也依旧高高卷起,入午暖风阵阵入室,窗下的花枝沙沙摇摆,棋盘上亦是花影与日影重叠纵横,一室内皆是馥郁花香之气。
二人一人拾黑,一人拾白,各自将棋子重归入箧。赤芍便先手捡了黑子,方柔也并不与他推让,看着她在棋盘上先落了一子,这才执白跟上。赤芍本是初学,棋力不是余人对手,只是平日与秦风楼师兄妹们对弈,旁人不免要偏让她三分,所以这才隐隐生出了几分自得。
但这方柔却没有半分回寰情态,连刺带拶,不过数十手,白子便已将黑子封死。赤芍细细看那局势,自己已是走投无路,却又不甘就此认输,绞尽脑汁想要再拖得一时片刻,却又苦无计可施。
于是举棋不定,延挨半日,再抬首去看她,却见她正缓缓摇着团扇,目向窗外观那婆娑花影,眉宇之间如这初春一般清明平和,不可睹胜负之心。鬓边碎发随扇风轻轻摆动,而那手腕洁白,竟与扇柄无二。
虽然她也是女子,却也知此景静好,不知何故,脸上微微一热,将手中棋子投还箧中,告饶道:“姑娘见笑,我可是输了。”
方柔这才起身施礼笑道:“赤芍姑娘承让。”
赤芍见她已有谢客之意,却并不再提及自己的婚事,以及其他,如此一来,自己再留未免显得面皮太厚,遂也起身还礼道:“叨扰了姑娘,这便告辞。”
方柔点头笑道:“多谢赤芍姑娘的一番关怀,只是我心中已定,此后不管如何,一不寻生二不觅死,总归是身体发肤,父母所赐。与王府的婚事我再无怨恨,此生便甘于如此了,再不做其他想法”
赤芍思想前后,自以为她这是心中怨上了杜僧明,既然两人已成怨侣,那么自己便也不需再从中撮合,遂道:“既然姑娘想通了,那便自然万事皆好。我不敢妨碍姑娘清誉,就此告退。”
而方柔只是摇头笑道:“我并不是怕你妨碍我的清誉,却是怕因此而耽误了你的正是,这才是正题。”
正说话间,窗外之风大作,便闻哗哗作响,似有书页翻动之声,却是方柔案上几张纸未用镇纸镇好,被穿堂之风吹送了地上。赤芍连忙俯身帮她去拾,不经意间看到其上文字,心中不由大感讶异。
而方柔却并不欲他细看,伸手接过那纸张放回书案,方笑道:“正如姑娘所言,林下确是多有悲风。”
赤芍愣了片刻,忽然答道:“林下有风,却不是悲风。”
方柔闻言微微一怔,忽用香囊蔽面,“咯咯”笑了起来,虽不能顾见她脸上神情,那眼角眉梢却甚显愉悦。赤芍忽想起适才石山边迎风而摆的那支袅娜春花,一时不由看得有些怔仲。
直到方柔笑了半晌方移开了手,对赤芍道:“多谢赤芍姑娘,你放心,我亦不愿追随那悲风恶风。我虽身为女子,但这一生,必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谁要我都不能给予。”
赤芍亦微微一笑,道:“若是这样,自是最好。不过方夫人似有滑胎征兆,此事对姑娘可有什么影响,姑娘便自己思虑周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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