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岁岁年年》

白昭第一次抱到儿子时，差点失手摔了。

"怎么这么小？"她手足无措地托着那团红彤彤的襁褓，声音发颤，"谢临，他、他是不是没骨头？"

谢临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却掩不住笑意："白大人连死囚都不怕，倒怕起个奶娃娃了？"

"那能一样吗？"白昭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过去，"你快接着，他要哭了！"

谢临接过娃娃，动作娴熟地拢在臂弯。小娃娃嗅到熟悉的气息，咂咂嘴又睡熟了。

白昭盯着这对璧玉似的父子，忽然道："我后悔了。"

"嗯？"

"说好让他当将军的。"白昭戳了戳奶娃娃的脸蛋，"这么娇气，怕是连枪都提不动。"

谢临轻笑："急什么？日子还长。"

窗外落雪无声，炭盆噼啪炸开一朵火花。

...

谢临发现儿子随了白昭——

五岁就能撂倒侍卫统领家的小姐，七岁偷骑战马摔断胳膊愣是没哭，十岁在御前辩论"男子为何不能当将军"，把老学究气得胡子直翘。

"谢！云！归！"白昭举着被剪断的弓弦怒吼，"这是御赐的玄铁弓！"

小少爷躲在谢临身后做鬼脸："娘亲自己说好弓要试韧性的！"

谢临挡在剑拔弩张的母子之间，慢条斯理地打圆场："云归，给娘亲赔不是。白昭，孩子像你不好吗？"

白昭瞪着这对父子——大的眉眼含笑，小的有恃无恐——突然泄了气："罢了，明日带他去军营挑把新弓。"

谢云归欢呼着扑进母亲怀里，沾满泥巴的小手在白昭官服上留下两个爪印。

...

谢临三十岁生辰那日，白昭在院中埋了坛酒。

"等云归出嫁时喝。"她拍实泥土，忽然被谢临从背后拥住。

"白大人这是盼着归儿早嫁？"

白昭转身，发现谢临眼角已有了细纹，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星。她忽然想起二十岁的谢临。

那个在梅树下执拗地问"你要不要我"的贵公子。

"我在想......"她抚上他脸颊，"若是当年没遇见你......"

谢临咬住她指尖："没有若是。"

暮色四合，远处传来少女练剑的呼喝声。

...

女帝驾崩那年，谢云归十六岁。

灵堂上，新帝将一柄镶玉宝剑赐予他："先帝遗命，封谢氏云归为骁骑将军，即日赴北境驻防。"

满朝哗然。

谢临站在武官队列首列，看着少年单膝跪地接过宝剑，恍惚间像是看到当年那个在御前力争"男子科举"的自己。

散朝后，白昭在宫门外拦住少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谢云归咧嘴一笑，露出和白昭如出一辙的小虎牙："娘亲，我可是要当天下第一将军的人！"

谢临为少年系好披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

北境捷报传回京城那日，白昭正在院中挖那坛男儿红。

"云归率轻骑奇袭戎族王帐，生擒酋长！"传令兵跪地高呼。

谢临接过军报，指尖微微发颤。白昭拍开泥封，酒香四溢："可惜，这酒得留着等小将军凯旋再喝了。"

当夜，谢临伏案写下《巾帼将军传》第一章。

白昭添灯油时，发现砚台下压着张泛黄的纸——

是当年那篇《白主事与谢才子的风月秘事》。

"羞不羞？"白昭耳尖发烫，"老不正经！"

谢临揽住她的腰，在烛光里细细描摹她鬓角白发："白昭，下辈子还娶我吗？"

白昭把脸埋在他颈窝："......看你表现。"

...

很多年后，茶馆说书人最爱讲这段——

"要说那谢郡王与白大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儿子谢云归官至兵马大元帅，二子白知微成了本朝第一位男丞相......"

有孩童举手："先生，男子真能当官吗？"

说书人捋须大笑："傻孩子，如今男女同朝为官都三十年了！"

窗外春光正好，一枝红杏探进茶楼，落在某桌客人的茶盏旁。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为身旁打盹的老妇人披上外衫。老妇人腕间露出一截红绳，绳上坠着枚小小的玉牌，刻着"临风"二字。

风过回廊，惊起一帘碎玉般的阳光。

...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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