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裹挟着咸涩的盐粒,将金帐外的狼首旗吹得猎猎作响。李岩掀开毡帐帘幕时,三十七双眼睛正隔着雕花铜炉瞪向他,其中呼衍单于的眼神最是阴鸷,指尖的狼首戒指不断叩击着象牙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汉人小子,你要断我们的生路?”这位左贤王的亲弟弟率先开口,腰间九环刀随着身体前倾发出轻响,“胡族的牛羊税是苍狼定下的规矩,你凭什么改成与汉地相同的十税一?”
帐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李岩注意到,说话的多是腰间挂着三枚以上狼首勋章的贵族,他们皮毛大衣上的宝石在烛火下闪烁,与帐外牧民补丁摞补丁的羊皮袄形成刺眼对比。
“规矩?”李岩将手中羊皮卷重重拍在桌上,卷轴展开时,露出用胡汉双语书写的税赋明细,“不如让各位看看,你们口中的‘苍狼规矩’,究竟让牧民交了多少‘神税’。”
坐在下首的老萨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卷轴上的数字。李岩暗自冷笑——三天前,他故意让乌云格格将改良后的账本送到萨满帐中,用胡族传统的“星象占卜”方式,让老人“看”到了裴氏商队与贵族勾结的证据。
“这……这不可能!”呼衍单于的副官猛地站起,却因起身太急碰翻了铜炉,炭火溅在他绣着金线的裤脚上,“我们收取的是……是护佑草原的贡赋!”
“护佑?”李岩伸手扯过对方的衣袖,露出其手腕上戴着的金镶玉镯,“去年冬天雪灾,牧民冻死三成牲畜,你们的‘护佑’就是用这些民脂民膏打造首饰?”他转向帐中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各位且看,这是裴氏商队的‘神税’明细——每十头羊,牧民要交三头给贵族,两头给商队,剩下五头还要被抽‘苍狼过境税’‘草场呼吸税’,最终到手不过两头!”
帐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个年轻贵族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辈竟如此盘剥。呼衍单于的脸色由红转青,突然伸手去抓桌上的账本,却被李岩提前按住。
“别急,还有更精彩的。”李岩打了个响指,帐外走进几个浑身沾着草屑的牧民,其中一个少年怀中抱着只瘸腿的羊羔,“这位是科布多部落的桑吉,去年他阿爹交完‘神税’后,全家只能靠草根充饥。而同样受灾的汉地村落,按十税一的税制,每户还能剩下六石粟米。”
“你这是挑唆胡汉不和!”呼衍单于的刀已经出鞘三寸,狼首刀柄在他掌心沁出的汗水里泛着冷光,“苍狼会惩罚说谎者——”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一名斥候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冲进帐中:“大人!东南方向乌云压顶,怕是要有大暴雨!”
呼衍单于闻言露出冷笑:“看到了吗?苍狼的怒火来了!这就是反抗神税的下场!”他转向众贵族,“诸位,随我去祭祀,祈求苍狼息怒——”
“慢着。”李岩抬手阻止,从怀中掏出个青铜罗盘般的物件,“根据这个‘气象仪’的测算,暴雨将在子时三刻到达科布多草原,我们有足够时间加固河堤。”
“妖言惑众!”老萨满突然尖声叫嚷,“这是汉人妖法——”
“是否妖法,子时自见分晓。”李岩转身走向帐外,“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各位贵族先去看看自己的粮仓——据可靠消息,裴氏商队的运粮车,正往你们的地窖里送沙子。”
这句话如同一颗惊雷,炸得帐中贵族们面面相觑。呼衍单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贡品”,那些号称从西域运来的精米,此刻恐怕……
子时三刻,暴雨如期而至。
李岩站在科布多河堤上,雨水顺着头盔护耳流淌,在胸口的狼虎共辉徽章上汇成溪流。他身后,胡汉百姓正扛着沙包奔跑,夯土声与雨声交织,形成一曲奇特的战歌。远处,呼衍单于带着几个贵族骑马赶来,他们的衣袍已被雨水浇透,狼狈不堪。
“李岩!你竟敢动用我的部民!”呼衍单于在马背上怒吼,却被一阵狂风卷走了尾音。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河堤上的景象——汉人农夫与胡族牧民肩并肩传递沙袋,有人用汉语喊号子,有人用胡语唱民谣,竟配合得无比默契。
“不是动用,是他们自愿。”李岩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向不远处的篝火堆,几个牧民正围着一口大锅煮汤,“因为他们知道,加固的不仅是河堤,更是自己的粮仓。”
呼衍单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桑吉正从锅里舀出稠粥,分给身边的汉人少年。锅里飘出的香气里,竟有羊肉的味道——在往年的灾年,牧民连羊骨都要煮三遍。
“不可能……”贵族喃喃自语,“你们哪来的粮食?”
“因为我们实行了新税制,省下的粮食足够应对灾年。”李岩从怀里掏出本湿漉漉的账本,“这是科布多部落的收支明细,你要不要看看?”
呼衍单于没有接。他的目光被河堤上的一幕吸引:一个汉人老汉正在帮胡族妇人给孩子裹防雨的兽皮,两人用生涩的对方语言交流,脸上竟带着笑意。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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