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林梢时,贾悦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沈墨护在她身前,铜兽上还沾着蒙面人的血;柳湘莲的剑穗垂着,红珊瑚被血浸得发暗;尤二姐缩在树后,珍珠簪子在她发抖的指缝间闪着碎光——而贾蓉倚着老槐树,半块湘妃竹扇骨在指尖转出幽冷的弧,"五妹妹不是最会算吗?
今日倒算算,这林子里有几条命能陪你耗。"
林外脚步声渐近,至少七八个。
贾悦望着围拢的黑影,喉间泛起腥甜。
她穿书这三年,从怡红院替宝玉挡茶盏被烫出泡,到梨香院替探春解棋局被赵姨娘使绊子,哪回不是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咽?
今日要栽在贾蓉手里?
她偏不。
"慢着!"她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最前排那个刀疤脸,"你们可是贾三爷派来的?"刀疤脸脚步顿住,其他蒙面人也跟着停了。
贾悦心跳如擂,面上却浮起冷笑,"我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原是赵姨娘房里的老招数——贾环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五两?
十两?
我给双倍,只要放我和我这几位朋友出林子。"
"胡说!"左侧一个瘦高个吼起来,可眼底却闪过动摇。
刀疤脸眯起眼:"你怎知是三爷?"贾悦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羊脂玉,刻着缠枝莲纹,和赵姨娘房里大丫头春燕戴的那枚极像。
她心里有数了,冷笑更浓:"赵姨娘总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她给你们的,连买副棺材都不够吧?
上个月她派去掀四姑娘画案的那拨人,每人只拿了三吊钱,末了还被赖升家的拿链子锁了去——"
"放屁!"瘦高个突然挥刀砍向刀疤脸,"老子就说那老虔婆抠门!"人群瞬间乱作一团。
贾悦趁机扯了扯沈墨的衣袖,又对柳湘莲使眼色——那江湖客立刻会意,挥剑挑翻两个扭打的蒙面人。
尤二姐却突然尖叫一声,珍珠簪子划破了右边蒙面人的手腕。
"走!"贾悦拽着沈墨往林深处跑,袖中帕子被汗水浸透。
这帕子是她前日在小厨房里调的,薄荷、曼陀罗、还有半钱从周瑞家的那里顺来的安息香,原是防着赵姨娘使阴招,倒真派上用场了。
她反手将帕子甩向身后,白色粉末混着暮色里的风散开,几个蒙面人立刻捂住口鼻,踉跄着栽进草丛。
"悦儿小心!"沈墨突然将她往旁一推,铜兽"当啷"砸在树桩上——贾蓉不知何时绕到了前头,手里的扇骨正对着她咽喉。"好个五妹妹,连迷药都备着。"他笑得阴恻,"可惜你救得了自己,救得了尤二那小蹄子么?"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尤二姐的尖叫:"五姑娘!
救命!"声音带着哭腔,从东边的荆棘丛里传来。
贾悦心头一紧——那丫头最是胆小,若非真遇上大麻烦,断不会这般喊。
她刚要往东边跑,沈墨却攥住她手腕:"可能是陷阱。"柳湘莲已提剑冲了过去:"我去看看!"
贾悦咬了咬唇,到底跟了上去。
荆棘丛后是片野莓地,月光透过树缝漏下来,照见尤二姐缩在石头边,裙角被撕了道口子,而她脚边......
"嗷——"
低哑的狼嚎从野莓丛深处传来。
贾悦的血瞬间冷了。
三双幽绿的眼睛从阴影里浮出来,为首那匹狼脊背上有块焦黑的伤疤,正缓缓逼近尤二姐。
尤二姐抖得像片叶子,珍珠簪子早掉在地上,她抓着块碎砖,声音发颤:"五...五姑娘,狼...狼要吃我......"
沈墨将贾悦往身后带了带,铜兽在掌心攥得死紧。
柳湘莲的剑横在身前,可他方才受了伤,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
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隐约是赖升家的喊:"可算找着了!
姑娘们快跟我回去!"贾蓉的脸色变了,骂了句"晦气",转身就往林外跑。
那些蒙面人也跟着退了,可狼却没退——伤疤狼的耳朵动了动,反而朝前迈了半步,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尤二姐终于哭出声来,碎砖"当"地掉在地上。
贾悦望着狼眼里的绿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能感觉到沈墨的手在抖,柳湘莲的剑在抖,连自己的膝盖都在打颤。
可她想起方才在林子里挺直的脊背,想起穿书那日在马棚里啃冷馒头发的誓——她贾悦,偏要在这泥里爬出条生路来。
"别怕。"她轻声说,声音却比自己想象中稳当,"我们...我们慢慢退。"
伤疤狼的尾巴突然绷直。
贾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却见沈墨将铜兽塞进她手里,又解下外袍披在尤二姐身上。
柳湘莲的剑穗晃了晃,暗紫的珊瑚擦过她手背。
林外的人声更近了,可狼的包围圈却越缩越小。
月光漫过野莓丛时,贾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狼爪划过碎石的沙沙响。
她攥紧铜兽,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这一次,她能不能再从绝境里撕出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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