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春婵左等右等等不来公主,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四处寻她了。
她抄了小路过去,一拐弯刚好瞧见并肩而谈的嬿婉和进忠,顿时惊得张开了口,又不敢出声喊他们。
“公公所说的‘壮士断腕’,本宫还真不太明白。”她看到嬿婉盯着地面,一个眼神都不给进忠。
进忠的身子稍稍偏向嬿婉,春婵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她看他那黏腻的嘴脸觉着胆寒,心想哪怕公主只是利用他都算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公主现今或是日后身边总会出现妨害您的人,公主切记不可过于心慈手软,必要时需得舍出别人保自己。”进忠把身子俯得更低,也竭力让语气更平和些。
前世她学会了,这一世他更是要尽可能早些再教她一次,只是进忠没想到机遇来得这么快,快得他丝毫准备都未曾作出,就如此云淡风轻好比闲聊一般地对她说了出来。
也许前世是时机不太对,那时她满心都是保不下额娘的苦痛,后又经历额娘之死和异常艰难的生产。她每每想起这句话就会把这一段苦难反复咀嚼,忘不掉也放不下,终究是被扎得血痕累累,迁怒于他也无可厚非。
而如今她还不曾经历大难,趁她对自己的积怨也还未水满则溢之时就帮她开好蒙,于她而言大概更好接受些。
嬿婉能听得出进忠此言是认真的,但莫名不肯接受他的谏言,毕竟以她的自尊如何能纵容一个奴才骑到自己头上对自己说教?
她想怒斥他自以为是,可他是御前的人,不好轻易得罪,而且她自己又打听又问话在先,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翻脸无情。
“本宫没什么能舍的人,舍谁呢?舍你?”她斜睨了他一眼,口中阴阳起来。
她眼见着进忠的脊背颤抖一息,也许是余光瞥到自己看他了,很快她又见进忠僵着身子偏了回去。
他侧脸惨白,鼻尖沁出了丁点儿汗珠,她再想细看就看不着了。进忠别过头,她从他的睫毛看出他连眼睛都已闭上。
“奴才是万岁爷的走狗,吃的是万岁爷拨的米粮,办的是万岁爷吩咐的差事,求的是万岁爷赏的银财权位,奴才能做、所做和愿做的一切皆出自本心,与公主无关。”他忽然睁眼,面色如常地朗声说道。
“好,好一个忠奴,看来皇阿玛还得谢你呢。”这不就是拐着弯儿说自己想舍也舍不着他么,嬿婉颔首,对这个心性极高的奴才“赞叹”不已。
“公主!”春婵实在看不下去,跑出来了。
进忠被闪现的人影吓得不轻,待他看清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他后撤几步道:“奴才话多,耽误公主了,奴才这就走。”
春婵站到嬿婉身边,对进忠圆睁怒目,仿佛他身上有什么会沾染公主的脏东西似的。进忠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可他越是这般怯态,春婵越发觉着他对公主图谋不轨。
嬿婉见到春婵,一回想进忠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地想成了他小鸡肚肠作祟,欲离间自己和春婵的关系再设法挑唆自己舍了春婵。
“慢着!公公不是说自己的住处在这条宫道上么?怎的还后退了?”嬿婉喝住了已经扭头奔走的进忠。
进忠欲哭无泪,春婵搅混了他的头脑,而他又一心想着离公主远些的,晕头转向之下就走成了反方向。
“奴才鬼迷心窍走错路了,多谢公主提醒,奴才下回会认清了路再行的。”他硬着头皮上前,嬿婉倒还好,只不再理他,而春婵则横眉冷对地斥他:“进忠公公,你若有什么腌脏心思就趁早收起来,偷猫盗狗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他不曾偷窃的话听到此言本不会有别的联想,可他偏偏藏了个好赃物在袖子里。他一贯不是脸皮薄的人,也从不自诩光明磊落,可被春婵当着公主的面揭发出来,他也顾不得她揭发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件事,脸已霎时变得通红。
前世的嬿婉是裹着兔皮的蛇蝎,而今生的承炩很可能是裹着虎皮的幼猫。尽管他不敢笃定,但哪怕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将自己的不堪这么快就毫不掩饰地暴露在公主眼皮下,他怕自己污毁了她重走一世好不容易修来的纯净。
“奴才没有!”他梗着脖子犟嘴,额角上爆起青筋。真是着魔了,春婵哪会知晓他意欲坑害一对野鸳鸯的事,他竟做贼心虚多思至此,这算是奸宦妖妃冥冥之中害他在公主面前丢脸的第二回了。他又气又羞,耳尖红得滴血。
嬿婉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声跟一串儿银铃似的,缚住了进忠的身子,叫他的心随之忽上忽下地翻飞起来,但终究还是不堪重负摔落至谷底。
他垂头不敢看公主讥讽自己的弯眼扬唇,却听得她笑道:“哎,春婵你瞧瞧,进忠公公这倔模样像什么?我看倒活脱脱像个话本子里被人污蔑偷了银钱的穷书生,丢他去漱芳斋给他把头面扮上,都能登台演一折子戏了。”
进忠死寂的心扑通扑通地活络起来,书生、戏子还是阉货都不打紧,把公主逗乐成这样就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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