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父亲的释怀。
许正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指腹拂过她微湿的眼角。“莫哭了。恩师若在,见你为他落泪,才真要心疼。”他声音低沉温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如今这信重见天日,是他在天有灵庇佑,更是你之功。该高兴才是。”
沈寒深深吸了口气,漾开一抹极淡却坚毅的笑:“我明白。只是——”她话锋一转,指尖点向信上一处,“这里提及的‘温侍郎’,必是温恕无疑。可太子已死,传信胥吏恐也早遭灭口,若想追查此案,怕是很难。”
单凭一封十数年前的旧信,动不了如今贵为首辅的温恕,更何况,前太子素有贪墨恶名,此事纵被揭穿,亦可全推于死人身上。
许正肃容颔首:“是。罗大人任赈灾使时,温恕时任吏部侍郎之位。此人行事周密,那胥吏断无生理。”他缓缓一笑:“不过,线索指向太湖,这与我们先前所查,不谋而合。眼下,先以此铁证,为罗大人翻案。”
沈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他看着她微红的鼻尖和眼角,语带怜惜,“瞧你哭得这样...老夫人她...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目光柔软,“你习惯将旁人的感受,摆在自己前头。”
“你今日径直来寻我,便是怕若先找了陆姑娘,万一事有不成,反叫她空欢喜一场,更添伤心,对吗?”
“想必,你也还未告诉郡主。”他声音更缓,带着了然的心疼,“怕她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夫人。”
“你替所有人都想遍了,才把最难的路,留给自己一个人走。”
“沈寒,往后,无论什么事。”他稳稳地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望定她:“若不便或不愿旁人知晓,便来找我。我在这里,与你一同面对。”
沈寒唇角漾开笑意,心中一片舒展暖融。
得遇许正,是她人生风雪过后,另一重明亮的幸运。
这人知她冷暖,懂她悲欢,从不居高临下地说教,不试图改变她,只安然在她身侧,陪她走她想走的路。
便如此刻,她只字未提前尘,他却已看穿她心底刚平息的那场海啸。
是,她要护着郡主。
郡主那样良善,与父亲虽只有短暂的夫妻缘份,却用了一生去铭记。
若让她知道,那封让父亲内疚一生的密信曾触手可及却阴差阳错...这迟来真相带来的憾恨,只会比未知的痛苦更深、更钝。
她舍不得。
她也不敢找陆青。
不仅是因无十足把握,更因她那会内心如被风雪席卷过的荒原,空茫一片,何必拉上那明媚如旭日的丫头,共尝这风沙蔽日的滋味。
她是沈寒,也是陆青。
她将那个渴望被爱、习惯于妥协的陆青,藏在了心底最柔软处;成为这个挺直脊背,为自己所珍视的一切挡住风雨的沈寒。
最柔软的初心,生出了最坚硬的铠甲。
“祖母哭得很伤心。”沈寒定定望着窗外。
“我想,祖母没有烧掉这封密信,一直藏在匣子里,是想为父亲留一个念想。万一...还有万一呢?”她记得木匣中掉出的珠翠样式朴实,一看便是年深日久的旧物,想必是祖母压箱底的陪嫁。
“只是父亲没有等到这个万一。而她,直到最后,也鼓不起勇气把它交出。”沈寒想起离开时,身后那止不住的哀戚哭声。
那是一个母亲,在命运与心结之间挣扎了半生后,最终也无解的悲凉。
许正执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颊边,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眼底:“你若不想和解,那便不和解就是了。”
沈寒一怔,随即,一点松快温亮的笑意,自唇边漾开,漫至眼角眉梢。
她就知道。
他从不拿那些“理应如何”的道理来劝她,他给的,永远是她最需要的“可以如何”的底气。
今夜许正还是第一次见沈寒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欣喜盈满胸腔,伸手欲揽过她。
手刚伸出去一半——
“窸窸窣窣”,马车帘下又被稳稳塞进一个食盒。
紧接着,车外响起鹿鱼学着许母那从容语调,却又因激动有点紧绷的喊话:“夫人说...新做的点心,请...趁热用!”
随即,车外响起趿拉着鞋的跑开声——但只跑了三五步,便猛地刹住。
鹿鱼想起词还没说完,清了清嗓子,朝着院子空旷处,煞有介事地拔高嗓门,那调子拖得老长:
“二爷——!您不在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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