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贺虹从云岭县城的民政局婚姻登记中心出来,一前一后。我们站在大门前的人行道上。
两年前我们在这里领证,可比今天利索多了,都那样了,调解个啥呢。我说。
可不是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哩。她赞同着,莞尔一笑。
回去和你爸妈怎么说?
遂了妈的愿,我还不知怎么和爸说。 我还想和他喝两杯呢。 你呢?
不知道。
不是我说你,丁志兵,你就是太武断, 太强势,大男子主义,听不得不同意见,扯不下你那张爱虚荣的脸皮。叫你搬溪柳你不搬,才落得如今下场。你就不能和我一起搬过去?
我想说老陶不欢迎我,但现在还说这话未免太苍白无力。我说,今后你打算怎么过?
生日怎么过?
我希望你早日找到意中人,嫁了,趁早生孩子。
希望你也是。
我不急,男人嘛。
你是大企业高管,高薪阶层,找一两个小姑娘不难。她笑着说,却难掩黯然神伤。
我不行,学历低,打工仔。你是文化人,知识分子,镇小语文名师,可广泛发动你的学生帮助寻觅白马王子。
学生?别扯淡。你手下还有几百号员工哩。
那是王总的人,不是我的,我永远只是个打工仔。
你好歹念到高中毕业,与我的中师学历相当。如果我算知识分子,你也是,还风里来雨里去,闯过江湖,见过大世面。
我怎么能跟你比?贺虹,你是柳树村人,也就约等于是临山镇人,对我这个来自大山深处的农民而言,你就是城里人。
你终于为你的山里人出身自卑了?真难得。但你老家的名字很好听,黄花岭村。
门不当户不对,古人真没说错,咱俩的结合就是一场悲剧。
你扯远了,究其实,只是因为“金銮殿”。 我无言以对。
我庆幸悲剧谢幕……没孩子,干净利索。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却僵死在嘴角。
求你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孩子自己要提前出来。
求你别说了,我等会儿还要开车。
我偏要说,你这种人,如果将来娶了新婆娘还想要孩子,就该长点儿记性。
坐我的车回去吧,既然坐我的车过来的。
车还是那个车,人却已成前夫…我想着,你的车被人做记号,如果那时你就能警醒·…
我努力回想,我的车子被丁盖忠划了个大大的“×”,我并没有声张。第二天开去修理厂喷漆了事,也没叫他赔偿。我也没报警,只在事发当晚请移民新村的支书金建军和我爸妈一起去了趟他家。至今我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缩头乌龟。我交代爸妈, 法治社会,务必和平处理,既然不能从肉体上消灭他,那就只能从言语上狠狠敲打,攻心为上,以免再犯。我爸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据说丁盖忠就像课堂上乖巧的好学生,满脸羞愧,频频颔首称是。金书记不怒自威,拍着桌子,指头枪(食指)直戳他脸门,唾沫横飞在他脸上。在四个人--丁盖忠的媳妇秀丽也在--的见证下,他歪歪斜斜写下检讨书,哆哆嗦嗦签上大名,还按上了鲜红手印(印泥是金建军带过去的)。约有一半的字他不会写,是金建军先写在另外一张纸上,让他照抄。在检讨书里,丁盖忠承认了电话骚扰、上门骚扰、划车等诸多恶事,保证下不为例。我那时在干啥呢?我若无其事地陪着贺虹在车站锦园小区里散步。 其时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你怎么不说话?
我唯有苦笑。我在想,如果划车事件出来后,我暴揍小老头儿一顿,后面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我可以坐我丈夫的车出行,但前夫的车--不行。
我赌气说,你不坐我的车,你就进不了18、19,零零散散的,你总得要半天打理。
你啥意思?我有钥匙。
我一回家就把锁芯换了,把C型锁换成指纹锁,反正我喜欢干换锁芯的蠢事,以为这样就能保平安。
当时我也蠢。
我指着马路对面的停车场说,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你说话总是那么不容置疑,那行,最后坐一趟你的车。话虽如此,她却并不显得扭捏。
诚如贺虹所言,我老家在黄花岭村。县政府为了实现村村通公路的目标,作为变通策略,把大批农民从深山老林、穷乡僻壤迁出。临山镇政府就把黄花岭村、上寮村等五个藏身在犄角旮旯的行政村的农民迁居到桥头小平原。从此,我们这些人身上就贴上了显眼的移民标签。
其时,临山二桥已开通,成为连接临山镇老镇街和桥头小平原的大动脉。老桥一头在老街中段,一头就是与老街隔新雅溪相望的溪边村,柳树村在溪边村身后。二十几年前,身为当时的临山区供销社职工的老陶就把我老婆生在柳树村里。
二桥建成后。镇政府从老镇街搬迁到原先是一大片稻田和更大片旷野的对岸桥头。 稻田的主人即两村农民,镇政府喊桥头小平原美其名曰桥头新区,揭开了轰轰烈烈的建设篇章.“三通一平”自然不在话下、还兴建了现代化农贸市场、车站、中小学校和卫生院等也相继从老镇街搬迁至桥头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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