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把这个意思和他说了。
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兵侄啊,你在老板的金銮殿里住得舒坦吗?
黄花岭村人习惯把金銮殿三个字挂在嘴上,比如哪户人家建起了三层楼,金銮殿; 哪户人家室内装修比较考究,金銮殿;搬到桥头新区后,看到镇政府大楼,金銮殿;后来大厦出现了,金銮殿……
叫啥啥金銮殿,这没啥,关键是他的语气令我很不舒服。
我只能敷衍道,还好,还好,贺虹不是准备生孩子嘛,环境好一些,也有助于孕育下一代嘛。
那是,那是,兵侄的眼光放得长远。我们每个人都得死,关键是要培养好下一代。
他的话太瘆人。我勉强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兵仔,我问过人,丢失一根手指算十级伤残,公司得按这个标准全额赔偿。
叔,我提醒你,一,你不是丢失一根手指,而是一根手指上的一小截;二,你是自己不小心,不能全额赔偿。
兵仔,叔刚才跟你说的没听见吗,这事只能怪大肚川。他突然窜到车间来,盯着我看。我一慌,就出事了。你不信,现在就问问他。
我不知大肚川那会儿有没有去车间,只说,大肚川的职责就是要巡视车间,你赖不得他。
对,他是代表公司去车间巡视的,所以得公司赔偿我。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一点儿责任也没有?
我能有什么责任?他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边,鬼魅一般,吓我一大跳。
心里没鬼你慌什么?几年来大肚川就是这么在车间来回巡视的。
我不管,反正他不该在我专心致志工作时突然像鬼一样从我那台机器后面冒出来……好,公司也可以不全赔,我现在就去找大肚川,我知道他住哪儿,我还要带上同一个车间的伙伴们,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作什么证?
就是那天上午大肚川有没有来我们
车间。
这个没用,除非他们证明大肚川的某种不合常规的行为导致你走神或者干扰你工作。
他在别人面前一晃眼就过去了,为什么站在我面前不走?
他在你面前站了多久,说什么话了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到底多久?
起码半分钟。
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什么也没说,就盯着我看。
叔,这事我会调查清楚,会找目击者, 会看监控视频,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盯着你看半分钟…你没在车间抽烟吧?
他把烟屁股丢到纸杯里,一摊手说,你叔从来不在车间抽烟,你叔模范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兵仔,你听说过叔啥时在车间抽烟了?
没。
兵仔,叔呢,也不想真的为难大肚川。 你是新村主任,搞不好上寮人还以为咱黄花岭人搞他们呢,叔是为你考虑。
谢谢叔体谅。
兵侄啊,咱都是山里人,在这里给人家打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起了贺虹和我说的一些话。我说, 叔啥意思?
你不明白?你以为住了老板的房子你就真的是老板的人了?你还真把尾巴翘上天了?
叔,话不能这么说,王老板、王总毕竟是我们黄花岭人的衣食父母。
我有个主意,你和大肚川说说,就说那天钻头不知出了啥故障,突然就钻下去了, 就是说,钻头刚离开垫板,一秒钟不到又钻下去了。
车间有视频监控。
视频可以删除啊。
叔,就算钻头突然钻下去,无非也就是把树脂压片压住了,你拿不出来。无论如何,你不该在那会儿把手指头伸到钻头下面去啊。
你的意思是不肯和大肚川说这个事喽?
叔,如果是机器故障,大肚川有责任, 公司就会处理他。你于心何忍?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肯管叔的事喽?他挑衅般地又点上烟,猛地呼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扑在我脸上。
自业我憋住,不发作。我说,叔,我想啊, 你明天就回去上班,找找感觉,如果跟不上平均进度,我可以请大肚川把你那台机器的操作时间放缓,让你领计件工资。如果左手实在有点儿不灵便,可改用右手。我估计一个月下来,你的进度肯定就能跟上去。以后操作熟练了,你再随大流,领计时工资。如果还能提高,也可再改领计件工资,请大肚川缩短你那台机器的操作周期。
兵仔考虑得真周到。
叔,你喝茶。
兵侄你变了,心里头只有你老板·兵侄啊,王老板是彻彻底底把你收买了啊。他是不是还跟你说,以后把房子赠送给你啊?
叔,这段时间你们都在瞎嘀咕些啥!我终于发火了。
兵仔,机器故障怎么了,人都会生病,不能什么事都赖到大肚川头上。
你什么意思?
机器是老板的,机器把我的手指头压碎了,老板全额赔我钱,十级伤残的标准是.
够了,叔,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按公司制度执行了,该赔你多少就多少。你也可以不用再去上班,你还可以去县里找劳动部门,去法院起诉公司。我从沙发上起身,指着门口说,我得抓紧回家,回你所说的那个金銮殿,公司里还有一大摞资料等着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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