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高云淡。
当一众锦衣玉食的王公大臣抵达演武场时,看到的却并非金戈铁马的精锐之师,而是一百名来自附近村庄的农妇。
她们手中没有兵刃,只有扁担、锄头、搓衣板。
“苏相这是何意?让我等来看一群村妇胡闹吗?”一名侯爵面露不屑,冷哼道。
苏清漪立于高台之上,神色清冷,未发一言,只是抬手示意开始。
只听一声梆子响,那百名农妇立刻动了起来。
她们的动作朴素至极,没有半分花哨,一举一动皆是日常劳作的姿态。
然而,就是这些最简单的动作,却被她们组合成了一种令人心惊的阵法。
三人一组,以扁担为锁,以锄头为钩,进退之间默契十足。
一名奉命扮演“暴徒”的精锐禁军,手持钢刀冲入阵中,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挥舞的农具,看似杂乱,却总能在他发力之前,或勾住他的脚踝,或架住他的手腕。
不过十息,那名禁军便被三名农妇用一根扁担和两条麻绳组成的“绞索阵”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演练结束,全场死寂。
那领头的农妇大娘走上前来,抹了把汗,对着高台上的众人憨笑道:“各位大人见笑了。俺们庄稼人,没练过啥杀人的本事。苏大人教俺们的,都是咋样相互搭把手,护住自家的娃,护住自家的田。俺们练的不是杀人,是护人。”
“护人”二字,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苏清漪这才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传遍全场:“诸公看清了么?这就是民心。若兵法只为权贵巩固城池,屠戮异己,那它早该死了。真正的兵法,是让每一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都能在危难之时,靠自己,挺直腰杆!”
散场回城的马车上,苏清漪疲惫地靠着软垫。
她不经意间一摸,竟在座位角落里发现了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抹布,正是多年前陈默在相府扫书房时,被她斥责后丢下的那块。
抹布的边缘,用粗糙的针脚,绣着四个小字:“低头做事”。
她将那块抹布轻轻抚过,收入袖中,再未取出。
数日后,柳如烟悄然重返那座早已物是人非的宰相府旧宅。
这里,如今已是朝廷开办的“平民学堂”。
朗朗的读书声从曾经的书房传出。
柳如烟信步走入院中,却见一群七八岁的孩童,正在一名老夫子的带领下,人手一柄扫帚,在院中比划着。
“听好了!”老夫子声如洪钟,“这一扫,不是为了打掉地上的灰,是为了扫清心里的尘!那一抬,不是为了扬起没用的土,是为了立起做人的志!”
孩童们似懂非懂地跟着比划,一招一式,竟隐隐有了一种章法。
柳如烟驻足聆听,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
忽然,她感觉袖中一物灼热滚烫。
她猛地抽出,竟是那枚她珍藏多年,能召唤“武圣关羽”战魂的无上符箓!
此刻,这枚价值连城的符箓,竟在她掌心无火自燃,转瞬间化为一捧灰烬,随风飘向那间传来稚嫩呼喝声的教室。
柳如烟怔在原地,随即释然一笑。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传承,不是召唤某个无敌的神明降临世间,而是教会千千万万的凡人,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她转身离去,裙裾在风中划过一道绝绝的弧线。
身后,传来孩童们清脆稚嫩的齐声诵读:
“谁在教娃娃打拳?”
“是昨天扶柴的大娘,是前天补锅的阿叔,是路边每一张朝俺们笑的脸。”
京城,工部司天监。
新任主官程砚正为一张“天下水利总图”愁得焦头烂额。
山川河流浩瀚,支流村落繁多,数据庞杂如星海,他根本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才能绘出一张真正有用的图。
这夜,他困倦至极,伏案而眠。
恍惚间,他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猛然惊醒,堂中空无一人,桌上却多了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草图。
那图上,竟没有画任何山川河流,只有千丝万缕、宛如人体经络般的线条,密密麻麻地连接着每一个村庄、每一片田埂、每一口水井。
程砚先是困惑,随即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明白了!
这不是地理图,这是一张“人心用水图”!
它标注的不是水在哪里,而是人最需要水的地方在哪里!
他当即推翻所有旧稿,依此草图重新绘制总图,并将其命名为《平水流脉志》。
在呈给朝廷的奏疏上,他郑重声明:“治水之道,不在控河,而在知人。”
次日清晨,他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双连夜纳好的崭新布鞋,针脚细密。
鞋底压着一片晒干的树叶,叶脉清晰如路,风干的叶片上,隐约可见八个极小的字:“走的人多了,就成了法”。
旧都,沈家祖祠遗址。
沈归舟最后一次回到这里。
昔日碑林早已荒草丛生,只剩下一口被村民们沿用至今的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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