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绝望的沙洼,仿佛是大地一道尚未愈合的丑陋伤疤,死寂得令人心悸。
烈日如烈火,将每一粒沙子都烤得滚烫。
空气扭曲着,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融化。
一个身形魁梧的商队头领,双目赤红,手中的皮鞭一次次凶狠地抽打在仅存的几匹骆驼身上,发出沉闷的皮肉撞击声。
“起来!你们这群畜生!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因绝望而嘶哑。
然而,那几匹骆驼只是发出痛苦的哀鸣,沉重的身体晃了晃,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它们的眼角挂着浑浊的泪水,呼吸粗重如破旧的风箱。
旁边,几具同伴的尸体已经开始僵硬,腹部异常地鼓胀着,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商队里剩下的几人面如死灰,有人在徒劳地挖着沙子,试图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水源;有人则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无垠的沙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陈默的身影,便是在这时,如一个从沙地里钻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沙洼的边缘。
他头戴一顶破旧的宽边斗笠,脸上裹着一块粗布,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绝望的人群身上,而是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些倒毙的骆驼嘴边。
那里,还残留着几缕被咀嚼过的、灰绿色的矮草碎屑。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鬼针草。
此草平日里只是寻常草料,但在这种极致干旱、酷热曝晒的环境下,其根茎内的微量毒素会急剧浓缩,牲畜一旦空腹大量吞食,毒素会迅速损伤肝脏,引发内出血与脏器衰竭,状若劳累暴毙。
那商队头领显然不懂这些,他只当是骆驼缺水脱力,鞭打只会加速血液循环,让毒素更快地侵入五脏六腑。
陈默没有上前高声示警。
在这等绝境之下,一个陌生人的话语,只会引来猜忌与敌视。
他更不想成为救世主,他只想做那个喂马的人,默默地撒下一把能救命的草料。
他缓步走近,步伐平稳,仿佛只是一个同样迷途的旅人。
他从自己干瘪的行囊中,摸出一小块硬邦邦的盐块,这是他在戈壁行走的必需品。
他走到一个正瘫坐着等死的年轻伙计面前,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道:“兄弟,行个方便,借口水喝。”
那伙计麻木地抬起头,将身边一个半空的皮水囊递了过去。
陈默接过水囊,背过身,假装喝水。
实际上,他用指甲飞快地从盐块上刮下一些粉末,悄无声-息地弹入水囊之中。
盐分能促进牲畜排尿,加速毒素的代谢排出。
他将水囊还给伙计,又指了指远处一丛迎着烈日顽强生长的绿色植物,那是野蒿。
他用手指比划着,做出一个采摘和捣碎的动作,又指了指骆驼的嘴。
做完这一切,他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另一侧,找了一片阴凉的沙坡坐下,仿佛只是在歇脚。
那年轻伙计愣了半晌,看着手中的水囊,又看看远处那沉默如石雕的怪人,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异样。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一匹尚在喘息的骆驼旁,将水囊凑到它的嘴边。
那骆驼本已滴水不进,但闻到水中淡淡的咸味,竟本能地伸出舌头舔舐起来,喝了几大口。
与此同时,那暴怒的商队头领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另一个伙计似乎领悟了陈默的第二个手势,犹豫着跑去采了一把野蒿,又从附近枯死的沙枣树上撸下几把叶子,学着陈默的样子,用石头捣成墨绿色的糊状物。
“头儿……刚才那怪人,好像是让我们喂这个……”
头领“喂!要是吃死了,老子拿你去填沙坑!”
那墨绿色的糊状物带着一股奇特的清苦气味,被硬塞进骆驼嘴里。
野蒿与沙枣叶的混合物,能刺激牲畜的胃液分泌,唤醒几近停滞的消化功能,中和鬼针草的部分毒性。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几匹骆驼,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默依旧静坐,但他又有了新的动作。
他指了指商队货物中那些作为饲料的干草捆,做了一个摊开、曝晒的手势。
商队头领这次没有犹豫,立刻命人将所有草料摊开在最毒辣的阳光下。
曝晒三日,足以让鬼针草中的湿毒挥发大半,使其不再致命。
夜幕降临,又在黎明中褪去。如此往复,三天之后。
奇迹发生了。
最先喝下盐水的那匹骆驼,排出了大量浑浊腥臭的尿液后,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其他几匹骆驼也陆续恢复了精神。
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那股死气已然消散。
商队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那头领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猛地想起那个神秘的怪人,环顾四周,沙洼边缘那道沉默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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