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看天?可我的眼睛,只想记得手指扎破时的血。”
南疆深谷,夜色如墨。
柳如烟悄无声息地倚在茅屋的门框上,听着屋内七个盲童渐渐沉入梦乡的呼吸声。
然而,她妖娆的眉尖却微微蹙起。
孩子们睡得不对。
他们的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嘴唇微动,像是在梦中咀嚼着什么坚硬的东西,脸上全无平日的安详。
这是在接受远程灌输。
她没有点破,更没有用什么秘法去惊扰。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睡前,她都会亲手为每个孩子盖好温暖的兽皮褥子,用山里的老姜熬上一锅辛辣滚烫的甜汤,一口一口地轮流喂他们喝下,直到每个孩子额头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然后,她会让年纪稍长的孩子,用最笨拙的力道,轻轻拍打着年幼者的后背,如同最原始的催眠曲。
第七夜,当所有孩子都已入睡,柳如烟悄然潜入茅屋最阴暗的角落,将耳朵温柔地贴在冰冷的泥土地上。
果然,一阵极其细微、却稳定得可怕的频率震动,正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声音如同最精准的钟表滴答,正试图将孩子们的安睡心跳,同步到它冰冷的节拍上去。
柳如烟缓缓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截早已断裂的祖传铜铃残柄。
她没有念诵任何咒语,只是握着它,对着地板,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这节奏毫无章法,毫无威力,却像极了山野间的母亲,在哄着哭闹的婴儿入睡时,随手拍打摇篮的频率。
片刻之后,地下那钟表般的滴答声猛然一乱。
屋内的孩子们,呼吸几乎在同一时间变得舒缓而深沉,他们紧握的小手,也一根根地缓缓松开,彻底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翌日清晨,一个年纪最小的盲童醒来,揉着眼睛,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老师,我昨晚梦见你在煮汤圆,好大好圆,好烫好烫!但是我吃得特别香!”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中原的村落,到北境的长城断垣,相似的一幕幕正在上演。
程雪的孙女夜卧床榻,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行清晰无比的指令:“请回忆童年第一次识字场景,以供数据校准。”她猛地翻身坐起,她没有抗拒,反而兴致勃勃地点燃油灯,取出崭新的纸张,认真研墨,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完全错误的字——“日”被她画成了一条扭曲的蛇,“月”被她描成了一把残破的弯钩,而“人”字,则被她写得仿佛一堆倾斜欲倒的烂柴。
写罢,她将笔一扔,吹灯倒头,酣然入睡。
当夜,全村的孩童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自己在泥地里用树枝乱画,大人们不但不责骂,反而笑着跳进泥坑里,和他们一起踩得满身泥浆。
黎明时分,村口古井的井壁上,竟渗出了一排晶莹的露珠,串成一行天然形成的水文,内容竟是:【初阶记忆库污染,遗忘率达标:99.8%】。
女孩醒来看见,只是轻蔑一笑,随手将那张写满错字的“大作”撕得粉碎,投入了灶膛的火苗之中。
“你们查不到的记忆,才是真的记住了。”
老兵李昭阳宿于长城断垣之下,夜半时分,耳边忽有闷雷般的战鼓声响起,节奏整齐划一,正是他当年在军中听了无数遍的“夜袭总动员令”。
鼓声渐强,甚至引动了埋在沙土下的残破甲胄,发出嗡嗡的共鸣。
他佯装未觉,翻了个身,鼾声如雷。
终于,他像是被吵得不耐烦了,猛地翻身坐起,抓起腰间的酒壶狠狠灌下一大口烈酒,随即仰头,对准头顶一截枯死的烽燧横木,“噗”地一声,喷出一道蓝色的火焰!
火光一闪即逝,却瞬间惊起了栖息在断垣中的一大群夜鸦。
它们“呱呱”乱叫着四散飞起,振翅声、鸣叫声,彻底搅乱了那整齐划一的鼓点。
李昭阳这才满意地躺下,发出一阵粗豪的大笑:“他娘的!老子睡觉,不准点卯!”
自那以后,鼓声再未复现。
只是后来许多年,驻守此地的戍卒都说,常在秋夜梦见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坐在烽燧顶上,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哼着跑调的小曲。
秋收事毕,老农韩九照例带着儿孙祭拜宗祠。
入夜,全家安寝,祠堂方向却忽有族人惊慌失措地跑来,称全村许多人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梦见祖先们齐聚祠堂,面目森然,齐声高呼:“不可忘本!不可弃智!重启签到,重拾荣光!”
一时间,人心惶惶,鬼神之说甚嚣尘上。
韩九却只是披衣起身,不言不语,让家人抬出了家中最大的一口锅釜,淘尽新米,燃起旺火,熬了一大锅香气四溢、浓稠滚烫的米粥。
粥成,他亲自领着儿孙,挨家挨户,为每一户惊魂未定的人家门前都盛上了一大碗。
众人被浓郁的米香唤醒,早已是饥肠辘辘。
顾不上再想什么噩梦,纷纷捧起热粥,大口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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