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真是个特殊的年头,老天爷像是把天捅破了个窟窿,大暴雨一场接一场,雨下得没完没了。从立夏到十一,雨就没断过。
眼瞅就到十一了,队里给嘉濠分的公房,还敞着盖直挺挺地戳在雨里,就是挂不上瓦。
眼看就要到预产期了,栀兰的肚子沉甸甸地坠着,像揣了一个滚烫的大火球。
她焦急地守在队部那台摇把式电话机旁,急得跟什么似的。
栀兰隔几天就给嘉濠打一个电话,盼望着能听到他说马上搬家的消息。
“嘉濠,到底啥时候能搬啊?” 电话线那头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嘉濠的声音裹着雨声传来:“快了,快了……再坚持几天哈……”
望着窗外的雨帘越织越密,栀兰急得眼眶发烫。嘉濠每次都安慰她说,“快了,快了。”可是她在家里从春天等到秋天,眼瞅着要上冻了,还是搬不上家。
眼下正是秋收的紧张阶段,全队上下,每一个人都像被抽了鞭子的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
只要能下地,队里一个闲人都找不到,大家都在齐心合力地往回抢粮食,根本顾不上盖房子的事。
晴天,嘉濠扛着麻袋在场院上来回奔跑,裤脚沾满泥浆,肩膀被勒出了血痕,但是他心情舒畅,一点也没感觉到累。
下雨的时候屋顶滑得不敢上人,他站在屋檐下,望着屋里的天棚叹气。
虽然黑棚已经吊好了,可是上面铺的锯沫子全被雨淋透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晴天了,屋里还在滴着水。有它还不如没有。
按照原计划要在开学前把家搬完,所以这个学期孩子们都没有去上学,栀兰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时刻准备搬家。
几个孩子在各自的班级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不管大的小的,只要入了学,就没考过第二。栀兰怕他们再待下去会把课程耽误了,又把他们送回学校。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桅兰天天数着指头算日子。要是再不搬家的话,这个孩子就得生在二队了,满了月天就冷了,搬家的事估计就要拖到明年开春了。
晚上,她摸着隆起的肚子喃喃自语:“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住露天地也行!”她一天也不想在二队再住下去了。
“马上就搬,我决不能把这个孩子生这里!”农历八月二十那天,栀兰终于下了决心。
她叫英桂陪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地小路,到队部的办公室给嘉濠打电话。摇把转了十几圈,听筒里才传来吱吱啦啦的回应。
“嘉濠,八月三十必须搬!” 她的声音发颤,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家里没多少东西,实在不行来马车也行!”她根本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道路难走到什么程度。
栀兰的身体越来越重了,接下来的几天,英桂一下班就往栀兰家跑。两人蹲在潮湿的地上,把坛坛罐罐用毛草仔细裹好。
栀兰弯腰时肚子压得喘不过气,英桂赶紧扶住她:“姐姐,你歇着,我来。” 几天的功夫,就准备完毕了。
真是老天照顾,搬家前一天,老天爷竟收起了雨幕。农历8月30这天真的没下雨,一直到晚上。
可连日的雨水把土路泡成了烂泥塘,车轮碾过就陷进去半尺深。加上路途太远,队里只能派来一台拖拉机,拉着一排巨大的爬犁。爬犁上的木板被雨水泡得发胀,边缘结着青苔。
嘉濠没有跟车回来,他知道家里人手够用,更主要的原因是这边新盖的房子根本就没完工。不光是房盖没上瓦,除了大框盖完了,其他什么都没有,一家人搬过来住哪呀?
嘉濠本来是看队里秋收太忙了,他不想给领导找麻烦,可是接到栀兰的电话那天,嘉濠能体会到栀兰在家里的难处,就咬着牙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嘉濠从食堂出来,宋书记和刘队长都穿着雨衣在院里门焦急地望着天,愁着这雨不知道啥时候能停下来。
嘉濠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但他看到了宋书记的脸色,又转头
往回走,宋书记急忙喊住了他。“嘉濠,你有啥事?”
嘉濠只好硬着头皮又走回来了,把栀兰的情况跟宋书记说了,“栀兰……马上就要生了……,她……”
“咋不早说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书记一拍大腿。当即跟队长说,“趁着雨天不能下地,赶紧多派几个人手,把他家的门窗先安上!叫他们用最快的时间把火炕、锅台、火墙子都砌好!”
宋书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几天你也别去班里干活了,赶紧把炕烧干,生孩子可不是小事,这要是做下毛病,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他转身想去场院看看,刚走几步又回头说:“你看看屋里还缺啥马上跟保管员说,仓库里有的,你就先拿去用着,告诉他是我说的。”
听着宋书记话,嘉濠眼眶发热。接下来的三天,他脚不沾地忙开了。
早上天不亮,他就把灶坑和炉子都点上了火,浓烟呛得人直流泪。白天拜托邻居家的老人帮忙照看,自己回场院跟大家一起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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