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丘狐骨长白山深处的雪,总比人间落得更急些。阿槐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砖上,鼻尖几乎要触到供桌下的暗格。檀木抽屉里躺着半枚泛着幽光的狐骨,骨缝间缠绕着几缕断裂的红绳——那是奶奶临终前攥在掌心的东西。三天前,七十岁的出马仙柳老太在暴风雪里咽了气,临终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阿槐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里:"狐骨认主,不然...长白山的东西会爬进你梦里。"供桌中央的青铜镜突然起了雾。阿槐猛地抬头,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自己苍白的脸。镜面深处浮着团模糊的黑影,细长的尾巴扫过镜沿,带起细碎的冰晶。她听见细微的嗤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她的头发。祠堂的木门"吱呀"作响,门缝里渗进的寒风卷着雪沫,在青砖上积成蜿蜒的白痕,竟像极了某种爬行动物的足迹。"奶奶的香炉灭了。"阿槐这才发现,那尊传了三代的黄铜香炉不知何时已经冰冷。三炷清香歪在香灰里,火星早已熄灭。按照出马仙的规矩,香炉断火意味着仙家离位,堂口散了——可奶奶明明说过,她的仙家是修行五百年的青丘狐仙,早已与柳家血脉绑定。供桌突然剧烈震颤,半枚狐骨从抽屉里弹出来,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阿槐伸手去接,指尖触到骨头的瞬间,整座祠堂的门窗同时炸开!风雪裹挟着尖啸灌进来,铜镜里的黑影骤然清晰——那是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九条尾巴在镜中舒展开来,每一根尾尖都悬着颗血红色的珠子。"柳家的小丫头,"狐仙的声音像碎冰撞击玉石,"你奶奶偷了我的本命骨,还敢妄想让我继续当你们家的出马仙?"阿槐的手腕突然传来刺骨的疼,低头看见狐骨竟已嵌进自己掌心,骨尖刺破皮肤,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瞬间凝结成诡异的符文。她想起奶奶说过的禁忌:出马弟子若与仙家结怨,魂魄会被锁在长白山的寒冰狱里,永世不得轮回。铜镜"哐当"一声炸裂,九尾狐的身影从碎片中飘出来,雪白的皮毛沾着未化的雪粒。它抬起前爪指向供桌后的墙壁,那里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墙后密密麻麻的黄符——每张符纸上都用朱砂画着锁链,符尾缠着的红绳一直延伸到供桌底下,深深勒进那半枚狐骨里。"五十年前,她趁我历劫重伤,用锁仙符困住我的残魂。"狐仙的尾巴扫过那些黄符,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现在她死了,这具身体...该换我来挑主人了。"阿槐的视线开始模糊,掌心的狐骨像烙铁般发烫。她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液往心脏里钻。祠堂外的风雪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闷的撞击声,从长白山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像是有人在用巨锤敲打冰封的湖面。"长白山的老东西们醒了。"狐仙突然仰起头,九条尾巴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没有仙家护着,柳家的小丫头,你觉得自己能活到明天天亮吗?"掌心的狐骨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阿槐眼前一黑,栽倒在供桌前。失去意识前,她看见狐仙的爪子轻轻按在自己眉心,冰冷的触感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第二章
黄皮子拜月阿槐是被冻醒的。祠堂的门不知何时被重新关上了,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掌心的狐骨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个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朵绽开的狐狸尾巴花。她扶着供桌站起来,发现奶奶的牌位前多了样东西——个巴掌大的桃木匣子,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符纸,画符的朱砂红得像刚凝固的血。匣子里是卷用兽皮做的地图。兽皮边缘已经发黑,上面用银粉画着长白山的地形,密密麻麻的符号看得阿槐头晕。最显眼的是条红色的线,从柳家祠堂直指向长白山主峰,线的尽头画着个九尾狐形状的标记,旁边用契丹文写着三个小字。阿槐认出那是奶奶教过的几个古字:青丘冢。"吱呀——"后院的柴房门突然开了。阿槐握紧桃木匣子,悄无声息地摸到门边。雪地里蹲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正背对着她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圈。那是住在山脚下的傻子狗剩,村里人都说他小时候被黄皮子迷了心窍,见了谁都只会嘿嘿傻笑。可现在的狗剩,一点都不傻。他用树枝画的不是小孩子的涂鸦,而是个标准的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里各嵌着颗红豆。雪地上还摆着七个酒盅,里面盛着浑浊的液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阿槐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黄皮子拜月"——山里的黄鼠狼修炼到一定程度,会在月圆之夜摆下七星阵,用生血献祭,向仙家讨要修行的法门。狗剩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琥珀色,瞳孔竖成条细线,嘴角咧开个不属于人类的弧度。阿槐看见他身后的柴草堆里钻出十几只黄鼠狼,绿油油的眼睛在雪地里闪着光,排着整齐的队伍朝她鞠躬,前爪交叉在胸前,像极了人类作揖的姿势。"柳家的小丫头,"狗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用指甲刮擦玻璃,"把狐仙的本命骨交出来。"阿槐下意识地摸向掌心的胎记,那里突然传来灼热的痛感。雪地里的黄鼠狼们同时竖起尾巴,发出"吱吱"的叫声。狗剩猛地扑过来,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阿槐侧身躲过,桃木匣子从怀里掉出来,摔在雪地上裂了条缝。兽皮地图飘落在地,正好摊开在狗剩面前。他看见青丘冢的标记时,眼睛里闪过疯狂的光芒:"原来狐仙的坟在那儿!柳老太骗了我们这么多年!"十几只黄鼠狼突然人立而起,爪子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把淬毒的小刀。阿槐认出那些刀是山货贩子常用的剥皮刀,上个月村里张屠户家就丢了一整箱。她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的话:"山里的东西都盯着狐骨,尤其是黄皮子,他们想要青丘的修行秘籍。"掌心的胎记烫得更厉害了。阿槐低头看见,胎记上的狐狸尾巴正在缓缓转动,像朵即将绽放的花。雪地里的黄鼠狼们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着撞在一起。狗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阿槐身后的景象——祠堂的屋檐上,不知何时蹲坐着那只雪白的九尾狐。它的九条尾巴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前爪把玩着颗血红色的珠子,正是昨夜镜中所见的尾尖宝珠。狐仙歪了歪头,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黄皮子也敢打青丘的主意?"狗剩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里吐出黑色的泡沫。那些黄鼠狼丢下刀四散奔逃,却在跑出几步后突然倒地,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化作滩滩腥臭的黑水。阿槐看着雪地里迅速融化的黑水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拿着地图,去青丘冢。"狐仙从屋檐上飘下来,落在阿槐面前,"你的奶奶偷走了我的本命骨,现在该你去把它埋回我的坟里。"它用尾巴尖卷起兽皮地图,塞进阿槐怀里,"记住,日落之前必须进山,否则长白山的雪妖会在子时爬进你的被窝。"阿槐握紧地图,突然想起个被忽略的细节:"奶奶为什么要偷你的骨头?"狐仙的眼神暗了暗,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因为五十年前,是她求我用本命骨镇压长白山的邪祟。现在她死了,封印松动,那些东西...要出来了。"远处的长白山主峰传来声沉闷的巨响,积雪从山腰滚滚而下,在晨光中掀起白色的浪涛。阿槐抬头望去,只见主峰之巅的天池上空,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乌云,黑色的云层里隐约有电光闪烁,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云层后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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