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雪·人间月》
第一章 寒潭遇
夜凉如水,沈砚之提着灯笼走在青石巷中。雨后的青苔湿滑,灯笼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漾开,映得两侧斑驳的砖墙如同浸在墨里。他是个落魄书生,三年前科举失利后便在这乌镇租了间旧宅,靠抄书度日。转过巷口时,灯笼忽然灭了。不是风刮的,灯芯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连一丝青烟都没冒。沈砚之正要划火柴,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有女子赤足踩在积水里。他猛地回头,灯笼的铁钩撞在墙上,发出当啷脆响。巷尾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她的头发松松挽着,几缕青丝垂在雪颈边,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盖着块青布。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刚好照在她脸上——那是张极美的脸,眼角微微上挑,却不是刻薄相,反而带着种湿漉漉的温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先生可是沈砚之?"她开口时,声音像浸了蜜的雪水,甜得发冷。沈砚之攥紧了手里的火折子:"姑娘是?我叫胡青璃。"她往前走了两步,竹篮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听闻先生独居,我新搬来隔壁,特来送些自己做的桂花糕。"沈砚之这才发现,隔壁那间荒了十年的宅院竟亮着灯。他来乌镇三年,从未听说那宅子要租出去。正疑惑间,胡青璃已将竹篮递到他面前,青布掀开,露出里面莹白如玉的糕点,热气袅袅,裹着清甜的桂花香。"多谢姑娘。"他接过篮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冰凉刺骨,倒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胡青璃笑了笑,转身走进隔壁院门。那扇掉漆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沈砚之站在原地,看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忽然想起镇口老槐树底下,王婆说过的话——那间宅子里,民国时吊死过一个唱戏的花旦,此后夜夜都有女人唱戏的声音。回到家,沈砚之把桂花糕摆在桌上。油灯下,糕点上的桂花粒粒分明,可他总觉得那甜味里,藏着股淡淡的腥气,像极了他小时候在乡下,跟着猎户上山时闻到的,狐狸巢穴的味道。
第二章 枕边语
那夜之后,胡青璃便时常来找沈砚之。有时是送碗热汤,有时是替他缝补浆洗,有时只是坐在他抄书的桌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写字。她从不提自己的来历,沈砚之问起,她便笑着岔开话题,眼角的泪痣跟着微微颤动。沈砚之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他发现胡青璃有很多奇怪的习惯:她从不用铜镜,只在满月之夜对着井水梳头;她不吃葱姜蒜,说闻着头晕;她从不许他碰她颈后的那撮银灰色的毛——有次他喝醉了想去摸,被她狠狠掐了手腕,那力道,竟让他青了半个月。最奇怪的是她的体温。无论多热的天,她的手总是冰凉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像条蛇似的缠在他身上,冻得他直打哆嗦,却又舍不得推开。"青璃,"一个雨夜,沈砚之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忽然想起一事,"你见过狐狸吗?"胡青璃正在给他缝补被油灯烧出的破洞,闻言手一顿,银针刺破了指尖,滴出一颗殷红的血珠,落在米白色的布料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见过。"她把手指含在嘴里,舌尖舔去血迹,"山里的狐狸,会变成人样,来人间找东西。找什么?糟心。"她抬起头,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人的心,是热的。"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昨夜醒来,看见胡青璃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月光照在她身上,竟隐约能看见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后轻轻摇摆。
第三章 狐尾现
重阳节那天,沈砚之去镇上买酒,回来时看见一群道士围在他家门口。为首的是个穿黄衣的老道士,手里拿着桃木剑,剑尖直指隔壁院门。"妖孽!快出来受死!"道士的声音洪亮,震得沈砚之耳朵疼。他挤进去时,正看见胡青璃站在院门口,月白旗袍上沾了泥点,头发散乱,眼角的泪痣红得像要滴血。她手里抱着一只浑身是伤的小狐狸,那狐狸的尾巴断了半截,血染红了她的衣袖。"这宅子十年前就该烧了!"老道士举剑就要刺,"留着你这狐狸精害人!"沈砚之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挡在胡青璃面前:"道长住手!她是我娘子!"道士愣住了:"你可知她是狐狸变的?我知道。"沈砚之握紧胡青璃的手,她的手比平时更冷,抖得厉害,"她从未害过人。"胡青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把小狐狸塞到沈砚之怀里,转身冲向道士,身上的旗袍寸寸碎裂,化作九条雪白的尾巴,在她身后炸开,像一朵盛开的雪莲。"谁敢伤他,先过我这关!"她的声音不再温柔,带着刺骨的寒意,指甲变得尖利如刀,眼睛里满是血丝。道士们被她的气势吓退,老道士举剑念咒,桃木剑上的符箓燃烧起来,发出噼啪声响。胡青璃冷笑一声,尾巴横扫过去,卷起地上的碎石,像暴雨般砸向道士。沈砚之抱着小狐狸,看着她在月光下战斗的样子,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冷——她的体温,都用来温暖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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