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录:惊蛰
第一章 槐下阴
林默第一次看见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是在惊蛰那天的黄昏。老城区拆迁队的推土机正碾过最后一截青石板路,震得他租住的阁楼簌簌掉灰。他蹲在槐树根上啃冷馒头,余光里忽然飘过一片衣角——不是拆迁工的荧光橙,也不是搬家公司的藏青制服,是种洗得发白的月白,像民国月份牌上褪了色的颜料。男人站在拆迁区边缘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串油亮的紫檀佛珠。树皮皲裂的纹理在他脚边投下蛛网似的阴影,几只灰雀扑棱棱惊飞,却在掠过他肩头时诡异地静止在空中,翅膀保持着振翅的姿态,像被顽童冻住的飞蛾。"后生,"男人的声音裹着槐花香飘过来,"这树不能动。"林默的馒头卡在喉咙里。他明明看见拆迁队今早已经锯断了所有枝桠,此刻却有簇雪白的槐花从男人头顶簌簌落下,沾在他乌黑的发间。更古怪的是那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口大水缸传来,瓮声瓮气的带着回音。"你谁啊?"林默把馒头揣回兜里,拍了拍沾着木屑的工装裤,"文物局的?早说过这树不在保护名录里。"男人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处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握笔的文人。随着他指尖划过虚空,那些静止的灰雀突然化作几缕青烟,顺着他袖口钻了进去。"今晚子时,"男人忽然转头,林默这才看清他的脸。很年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眼间却有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静。左眼瞳仁是纯粹的墨黑,右眼却泛着层淡淡的银灰,像是蒙着层水雾的古镜,"带着你的罗盘,到城西乱葬岗来。"林默心里咯噔一下。他从爷爷那儿继承的那个黄铜罗盘,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帆布包底。那玩意儿据说是明代的旧货,盘面刻着二十八星宿,指针却总往反方向转,除了占地方,他还没发现有什么用处。"你怎么知......"话音未落,男人已经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串紫檀佛珠,在暮色里泛着幽微的光。槐树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林默抬头,看见最后一根被锯断的枝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嫩绿的新芽顶破焦黑的断口,转眼间就缀满了雪白的槐花。
第二章 乱葬岗
子时的乱葬岗比林默想象的要热闹。不是活人多,是"东西"多。他踩着半尺深的腐叶往岗上走,罗盘指针在帆布包里疯狂打转,震得他胯骨生疼。空气里弥漫着烧纸和腐肉混合的气味,间或传来几声女人的低笑,仔细听却又像是猫头鹰在叫。"你倒是比我想的准时。"月白长衫的男人就坐在最大的那个土坟包上,手里拿着片残缺的墓志铭。月光透过稀疏的鬼针草照在他脸上,林默这才发现他右眼的银灰不是水雾,而是真真切切的银灰色,像揉碎了的星子。"这到底怎么回事?"林默把帆布包拽到胸前,警惕地环顾四周。几团鬼火在他脚边游弋,其中一团突然化作张女人的脸,冲他吐了吐舌头,又"嗤"地一声消散了。男人没说话,只是把墓志铭递给他。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崇祯十五年"几个字还依稀可辨。奇怪的是碑面上没有名字,只有个用朱砂画的符号,像条盘绕的蛇,蛇眼里嵌着两颗细小的绿松石。"认识这个?"男人问。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个符号,他在爷爷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本线装书上见过。书皮是暗黄色的牛皮纸,没有书名,里面画满了类似的符号,还有些歪歪扭扭的注释,什么"青冥之气阴阳逆行"之类的,他一直当是爷爷老年痴呆后的涂鸦。"我爷爷的书上有。"林默咽了口唾沫,"这到底是什么?"男人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下摆的尘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整个乱葬岗突然安静下来,连虫鸣都消失了。远处的城市霓虹在他身后扭曲成彩色的光带,像是被投入水中的颜料。"我叫沈砚之。"男人伸出手,这次林默看清了,他右手虎口处有个和墓志铭上一模一样的蛇形纹身,"守陵人。守什么陵?你的陵。"沈砚之笑了笑,露出两颗整齐的白牙,"或者说,守着你身体里的东西。"罗盘突然从帆布包里蹦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指针不再乱转,而是直直指向林默的胸口,发出轻微的嗡鸣。随着嗡鸣声越来越响,林默感觉有股热流从丹田涌向四肢百骸,皮肤下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爬。"崇祯十五年,"沈砚之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闯王李自成掘开了定陵,惊扰了地下的东西。当时的钦天监监正,也就是你爷爷的先祖,用毕生修为设下青冥阵,将那东西封印在了林家血脉里。"林默低头,看见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正浮现出和墓志铭上一样的蛇形印记。印记越来越烫,像是要烧穿皮肉。"现在阵法快破了。"沈砚之从袖中取出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今晚是阴气最重的子时,也是那东西最活跃的时候。你得学会控制它,不然整个城西都会变成第二个乱葬岗。"话音刚落,林默脚下突然裂开道缝隙,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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