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镇异闻录:水龙抬头
第一章 红绳与螺壳
七月半的头场雨裹着纸钱灰斜斜打在青石板上,林深攥着褪色的牛皮纸袋走进巷子时,三百年老榕树的气根垂落如帘,在雨雾里泛着青白的光。朱漆剥落的木门应手而开,堂屋供着尊面目模糊的泥塑神像,案上香炉积着半寸厚的灰,三支新鲜白烛燃得正旺,蜡油蜿蜒成蛇形。穿靛蓝土布衫的王婆婆端着铜盆出来,盆里浸着十几条鲜红棉绳,水色浑浊如血。"今夜子时水龙抬头。"老妪搅动红绳的枯手突然停住,浑浊眼珠转向林深手腕,"你这红绳磨得快断了,该换了。"林深撸起袖子,见腕间红绳线头已泛黑丝——这是三年前他刚来龙眼镇当驻镇医生时,王婆婆硬系上的"挡煞"之物。"西头张屠户家的娃,昨夜在河边捞了个螺壳,今早七窍里全是泥。"老妪从盆中捞起新红绳,水渍在青砖上晕开红圈,"子时别靠近河边。"铜盆里的红绳不知何时缠成扭曲的"死"字。子时梆子刚响,张屠户嘶哑的哭喊便撞碎雨幕。林深冲出门时,正看见屠户抱着浑身湿透的男孩跪在雨里,孩子嘴角挂着水草,耳廓塞满黑褐淤泥,抠出的半片碎螺壳沾着腥臭。"我听见娃在院里哭,跑出去就看见他抱着螺壳蹲在门槛上,嘴里一直念叨'姐姐好看'......"张屠户话音未落,林深已摸到孩子冰凉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拿盐来!"盐粒撒上胸口的瞬间,青黑血管突然鼓起游走,最后停在心脏位置。孩子猛地睁眼,瞳孔竟是浑浊的灰绿色,咧开嘴发出成年女人的尖细笑声:"姐姐说要二十四个童男童女,今天是第一个......"林深扯下腰间红绳缠上孩子脚踝,青烟冒起的同时,他将整包雄黄粉灌进孩子嘴中。一大口黑水喷涌而出,完整的螺壳浮出水面,裂开处隐约可见半张长着细密鳞片的女人脸。翌日清晨,林深揣着螺壳来到镇西淤泥河。河面白雾裹着腥臭水汽,岸边芦苇丛散落着十几个螺壳,壳口齐齐朝向河中央半沉的老槐树。"林医生?"穿蓝布碎花裙的阿水提着莲蓬篮从柳树后走出,她弯腰捡起螺壳轻拂内壁,"这是'河姑'的房子。百年前被大水淹死的戏班花旦,每年七月份都要找替身。"林深注意到她脚踝也系着红绳,颜色比自己的鲜亮许多。"你不怕吗?"阿水将螺壳扔进河里,涟漪荡开时,林深看见她倒影的脖子上缠着水草。"姐姐很喜欢我呢。"姑娘笑出梨涡的瞬间,瞳孔浮起细密绿点,指甲缝渗出黑泥,"姐姐说你是来抢螺壳的......她等了一百年,就等今天水龙抬头......"林深腕间红绳突然发烫,河中央漩涡浮出张惨白的脸,破烂戏服上插着生锈银钗。
第二章 龙抬头与铜镜
当林深拽着抽搐的阿水冲进王婆婆家,院里铜盆中漂浮着二十三条红绳,每条绳头系着写有孩童名字的木块。"她要凑齐二十四人借水龙抬头上岸!"王婆婆抓起香灰撒向神像,神像双眼突然射出金光。老妪从神龛后抽出锈剪刀划破林深手指:"你是纯阳命外来人,血能镇住她。"院外传来河堤崩裂的巨响,黑色浪头翻滚着无数螺壳,每个壳里都伸出苍白的手。林深按王婆婆吩咐,将滴血的红绳系在老槐树最粗枝桠上。水龙在漩涡中现形的刹那,他看见阿水扔来的裂螺壳不偏不倚落进水龙巨口。"吼——"水龙惨叫着被红绳燃成的锁链捆锁河底,漂浮的螺壳齐齐朝下游叩拜。天边泛白时,王婆婆烧的黄纸灰烬聚成字迹:"百年戏梦,一朝梦醒"。三个月后阿水出嫁,螺壳花冠在阳光下折射出凤冠般的光晕,而林深抽屉里的半片碎螺壳,夜深时常传出咿呀唱腔。水龙抬头风波过去半年,第一场雪覆盖龙眼镇时,孩子们在老榕树洞发现了嵌着的铜镜。镜面蒙着绿锈,照出的人影却连鬓角白发都根根可数。"这是'照骨镜',能看见前世。"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铜镜晃悠,镜光扫过林深脸时,他竟看见自己脖颈缠着水草。林深想起王婆婆神龛下那口三年未开的木箱,当晚借送退烧药为由,果然在供桌下摸到铜锁。"想看就看吧。"老妪转出神幔,木箱开启时溢出陈年脂粉香。铜镜下压着"玉春班"戏班水牌,朱砂勾着的"苏怜月"三字旁,凤冠霞帔的女子竟与阿水有七分相似。"光绪二十六年黄河决堤,整个戏班都被卷进淤泥河。"王婆婆擦拭镜面,刺目光芒中浮现滔天洪水,红衣花旦在浪里沉浮,发髻银钗碰撞脆响。"她在找这个。"老妪摸出断裂银钗,钗头莲花纹已被水蚀得模糊,"当年她和戏班武生私定终身,说好水灾后赎身私奔......"镜面突然炸裂,苏怜月血泪淌出眼眶:"负心人,我等了一百年......"林深冲出院子,看见老榕树下的孩子们正对着铜镜嬉笑,而镜中映出的,却是个个面色青紫的水鬼,脖颈处缠绕着与阿水相似的水草。铜镜碎裂第七夜,镇西淤泥河突然干涸。裸露河床上躺着座完整古戏台,雕梁画栋间挂着残破水袖,后台斑驳妆镜前,蜷缩着穿青布长衫的男人。"陈景元。"王婆婆的声音发颤,枯指抚过男人腐朽的衣料,"当年的武生,阿水的曾祖父。"男人空洞眼眶渗出黑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声响:"我对不住她......当年贪生怕死独自游上岸......"戏台突然剧烈摇晃,梁上水袖如活物缠上林深脖颈。苏怜月的戏服从台柱后飘出,凤冠珍珠泛着幽蓝——正是阿水嫁妆里螺壳项链的样式。铜镜碎片从淤泥中飞出拼合,林深看见镜中陈景元将银钗刺向苏怜月心口,现实中男人枯手正举钗对准咽喉。"别!"林深扑过去夺钗的瞬间,红绳烫得他几乎脱手。苏怜月的身影在镜中化作流萤,最后凝成珍珠落在阿水的螺壳项链上,而陈景元的躯体则化作齑粉,被夜风卷进戏台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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