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掌心,躺着一件东西。
不是文件,不是笔。
那是一盘磁带。
一盘老式的、黑色塑料外壳的、标准尺寸的录音磁带。在那个数码录音尚未完全普及、手机录音功能简陋的年代,这种磁带录音机还是许多商务人士和记者常用的工具。磁带外壳看起来有些旧了,边角甚至有细微的磨损,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它静静地躺在高先生掌心,却仿佛比桌上那份合同更加沉重,更加……致命。
“董事长”脸上的笑容,如同被速冻的湖面,瞬间凝固、僵硬。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盘磁带,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蛇。他伸出去想拍肩的手,僵在半空,手指微微颤抖。
“这盘磁带里,”高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看向“董事长”的眼神,却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像一把在冰山中淬炼了千年的寒铁剑,终于出鞘,锋芒毕露,冰冷刺骨,足以刺穿世间一切虚伪与伪装,“完整地录下了,我们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一直到刚才我签字为止……所有的‘对话’。”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对方的心里。
“包括,你是如何‘关心’我的病情,如何‘准确’地转达医生的‘判决’。包括,你是如何‘善意’地提醒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梦想等不起。更包括……”高先生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寒意,“你是如何,用我的‘儿子’,用我的‘家庭’,作为筹码,来‘劝说’我,来‘胁迫’我,签下这份……‘假合同’的全部过程。”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甚至你的语气,你的停顿,都清清楚楚地,录在这里面。”
“董事长”的脸色,已经从凝固的笑容,变成了彻底的惨白,毫无血色。他的嘴唇哆嗦着,张了几次,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老高!你……你录音?!你竟然……”
“我的意思,很简单。”高先生再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缓缓站起身。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他站起的这个动作中,他那原本因为得知绝症、因为内心挣扎妥协而显得有些佝偻、沉重的脊背,竟然一点点地重新挺直了!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又仿佛将所有的压力都转化为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站在那里,不再是一个被病痛和现实压垮的可怜人,而像一座沉默却坚定的山峦。
“我答应过你。”他直视着“董事长”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那笔‘钱’。因为……”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坦诚,也有无奈,“我承认,我也想看。想看到我们当初那个‘改变世界’的梦想,至少能有一个……看得见的‘结果’。哪怕这个结果的诞生过程,并不光彩。更重要的……”
他的目光似乎飘忽了一下,仿佛穿透了酒店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家,看到了年幼的儿子和操劳的妻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错辨的温柔与决绝,“我必须要为我的家人,在我‘离开’之后,留下足够生活、足够抵御风险的保障。这是我的‘自私’。作为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作为一个必须为家庭负责的‘父亲’的……‘自私’。我承认这一点,我不否认。”
“但是——”
话音陡然拔高,转折得斩钉截铁!高先生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如刀,那股属于技术天才的骄傲、属于理想主义者的底线、属于一个人最根本的尊严,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也是一名‘工程师’!一个创造者!我也有我的‘底线’!我的‘骄傲’!”
“我绝不允许!我们当初那个承载了热血与希望的‘梦想’!最终是建立在‘谎言’与‘欺骗’的流沙地基之上!那是对梦想本身最大的玷污!那造出来的,不是改变世界的‘产品’,而是包装精美的‘垃圾’!是吸血的‘骗局’!”
他的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但声音却控制得异常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
“所以,这盘磁带,就是我的‘保险’。是我为这份‘肮脏交易’购买的……‘强制履约保险’。”
“它,会和我办公室里那个上了三重物理锁和自毁程序的保险柜里,那份我悄悄备份的、记录了真实坏账数据的‘原始财务数据硬盘’,放在一起。那个保险柜,设定的开启条件,不是密码,也不是我的指纹或虹膜。”
高先生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
“它设定的,是‘时间’。一个只有时间才能打开的‘地方’。如果我活着,并且看到公司真正走上了正轨,产品成功了,谎言被实绩弥补了,那么,这个保险柜永远不会打开,这盘磁带和硬盘会永远尘封。但如果……”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如果你拿了钱,却没有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如果你只是想套现离场,或者用这笔钱去搞别的投机,最终让公司垮掉,让投资人的钱打水漂,让我们的‘梦想’彻底沦为笑话和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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