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手里?”傅愽文屏住呼吸。
周志刚摇头:“不,在老连长脑子里。他看过那份名单后,立即通过紧急渠道上报,然后原件就被销毁了——太危险,一旦泄露,那些人会立即消失。而老连长,是唯一记得全部名单的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
“所以,爷爷的隐姓名名,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傅愽文轻声说。
“对。”李文斌点头,“‘深影’小组直到六十年代末才被彻底肃清。在这之前,老连长一直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他越是平凡,越是安全。组织上暗中安排了人保护,但老连长不知道,他真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农民。”
周志刚眼眶泛红:“我们几个老战友,每隔几年会偷偷来看他一次,但不敢相认,只能远远看看。有次我忍不住,扮成收购山货的商人去了村里,跟他聊了会儿天。他完全没认出我,还热心告诉我哪种蘑菇好吃。我走的时候,他忽然说:‘同志,你走路的样子,像我一个老部下,他腿也不好。’我差点当场哭出来。”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洒满客厅。那枚一级独立自由勋章在余晖中熠熠生辉,仿佛承载着一段沉重而光辉的历史。
傅建国捧着父亲的日记,一页页翻过那些饱含血与火的文字,终于理解了沉默背后的千言万语。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能说;不是没有故事,而是故事太重,重到一个人扛了一辈子。
“我爸他……”傅建国声音哽咽,“最后那几年,有时会看着北方发呆。我问他看什么,他说:‘看山。’现在想来,他看的是太行山吧。”
“是太行山。”李文斌肯定地说,“那是他战斗过的地方,也是他很多战友长眠的地方。老连长晚年最遗憾的,可能就是不能公开去祭奠那些弟兄。”
周志刚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信封,递给傅建国:“这是老连长去年寄给我的——他不知道我是谁,信是托人转到老干局的。里面就一张纸,写了几十个名字,都是当年牺牲的战友。他说:‘我老了,快走了。这些名字,请交给该叫的人,别让他们被忘了。’”
傅建国打开信封,纸张上是用毛笔工工整整书写的人名,每个名字后面跟着籍贯和牺牲时间、地点:
“李大有,河北保定,1939年4月3日,牺牲于正太铁路破袭战;
赵铁柱,山西武乡,1938年11月,牺牲于鹰嘴崖阻击战;
王小川,四川阆中,1940年7月,牺牲于百团大战;
……”
整整四十七个名字。
最后一行是:“以上皆为我独立团二营一连将士,于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幸存者傅水恒谨记,甲午年冬。”
甲午年,就是2014年,爷爷去世前两年。那时他已经九十二岁,握笔的手应该已经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写得端端正正,力透纸背。
傅愽文忽然想起爷爷去世前的那个下午。老人躺在病床上,忽然精神好了许多,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家常,嘱咐他要踏实工作,善待父母。最后,爷爷望着天花板,喃喃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鹰嘴崖上的杜鹃花,该开了吧……柱子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当时傅愽文以为爷爷说的是胡话,现在才明白,那是跨越了七十多年的惦念。
夜幕降临,两位老人起身告辞。临走前,周志刚郑重地对傅家人说:“老连长的档案,已经全部解密。该属于他的荣誉,国家会还给他。明年清明,太行山抗战纪念馆新馆落成,会为独立团二营一连设立专门的纪念墙。到时候,如果你们愿意……”
“我们去。”傅建国毫不犹豫,“我们全家都去。”
送走老人后,傅家人回到客厅,谁也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那枚勋章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姑姑轻轻抚摸着勋章上的五角星,泪水再次滑落:“爸藏了一辈子……”
“不,”傅愽文忽然说,“爷爷没有‘藏’。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坚守他的阵地。”
所有人都看向他。
傅愽文指着箱子里的物品:“如果他真想彻底隐藏过去,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都销毁。但他留下了,整理得整整齐齐。他在等,等一个合是的时间,让后人发现。他不是要炫耀自己的功绩,而是要告诉后人两件事:第一,历史不能忘记;第二,平凡中也有英雄。”
傅建国缓缓点头。他走到爷爷的遗像前,对着照片中那位平和安静的老人,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爸,”他轻声说,“您辛苦了。您的秘密,我们知道了。您的战友,我们不会忘记。您的故事,我们会传下去。”
窗外,夜风吹过老槐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遥远的回忆。
傅愽文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我的爷爷傅水恒——从八路军团长到普通农民的一生”。
他敲下第一行字:“直到此时,他的子孙才真正完整地了解到,这位沉默的长辈曾是何等了不起的英雄……”
文档的字数统计开始跳动。而那段尘封了七十多年的历史,那些被掩埋在岁月深处的故事,那些血与火、爱与痛的记忆,正穿过时间的迷雾,重新变得清晰而鲜活。
家族的秘密,终于不再是秘密。它是一个民族的记忆,是一代人的牺牲,是一枚勋章背后的山河岁月。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被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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