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艾琳·奥德里奇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想尽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往事务所跑，也不再热衷于策划那些往往以闹剧收场的“冒险”。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然后，一种新的、更加执着的热情在她心中燃烧起来——她要弥补，要用行动告诉约拿先生，她并非完全不懂，她愿意去改变。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力惊人。

她没有莽撞地再次冲进厨房，而是找到了府邸里那位因她上次的“壮举”而心有余悸的厨房总管，态度前所未有地诚恳，表示自己想学习如何有效地、合理地准备和分发食物给需要的人，而不是制造灾难。

伯爵阁下对于女儿这突如其来的、转向“慈善事业”的热情，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纵容和一丝欣慰。

在他看来，这总比她整天琢磨些更出格的事情要好。

他慷慨地拨给了艾琳一笔不小的资金，并指派了几名得力的仆从协助她，确保她的安全，同时也避免她好心办坏事。

接下来的几天，艾琳忙碌了起来。

她不再乘坐那辆招摇的家族马车，而是换了一辆相对朴素的带篷马车。

她亲自去市场，在仆人的指导下，对比价格，大量采购相对廉价但能填饱肚子的黑麦面包、耐储存的土豆，以及一些质量尚可的肉类边角料用于熬制浓汤。

她还订购了大量的取暖用煤炭，以及收集了府中一些半新不旧但厚实保暖的衣物。

她并没有选择简单地站在远处施舍。

在最初几次有些手忙脚乱、甚至被拥挤的人群吓到之后，她慢慢学会了组织。

她选择在一些固定的、相对开阔的地点设置临时的分发点，让仆人们维持秩序，她自己则尝试着亲手将食物或衣物递到那些伸过来的、粗糙而冻得通红的手中。

她会努力对接受帮助的人露出微笑，尽管那笑容有时会因为看到对方眼中的苦难而显得有些僵硬和勉强。

她看到了比那天跟着约拿时更多的、赤裸裸的贫困。

有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雪地里哀求，有老人用浑浊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她，有半大的孩子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排队，只为了领到一块能果腹的黑面包。

这一切都深深刺痛了她。

她开始真正理解，约拿那句“对需要它的人来说，是”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那些她曾经视为“不值钱”的东西，在这里，真的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天空依旧低垂，零星飘着雪花。

约拿和凯照例在辖区内巡逻。

他们穿着厚实的制服，巨剑背在身后，踏着积雪，发出规律的咯吱声。

“嘿，约拿，你看那边。”凯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约拿，咧着嘴，指向不远处一个街心小广场。

那里排着不算短的队伍，大多是衣衫褴褛的贫民。

队伍前方，几个穿着奥德里奇家族仆人服饰的人正在维持秩序，分发着食物和一小袋一小袋的煤炭。

而在分发点的中央，一个穿着厚实白色大衣在灰暗背景下依然耀眼的身影，正有些笨拙却又努力地将一块块黑面包递到排队者手中。

正是艾琳·奥德里奇。

她似乎比前几天消瘦了一点，鼻尖冻得通红，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注意到约拿和凯的到来，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啧啧，”凯摸着下巴，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咱们的伯爵小姐这是转性了？开始体验民间疾苦了？该不会是做给某人看的吧？”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斜眼看着约拿。

约拿沉默地看着那一幕。

他的目光掠过艾琳那明显带着疲惫却强打精神的脸庞，掠过她递出面包时带着尊重的动作，掠过她偶尔会因为听到感谢而微微愣神、然后努力回以更自然笑容的侧脸。

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和之前那种心血来潮的“探险”或者为了吸引他注意力的行为不同。

她是真的在努力做这件事，尽管依旧带着贵族的高傲，但那份心意和行动，是真实的。

她……真的去做了。

约拿心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约拿没有回应凯的调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然而，艾琳似乎心有所感，或者是约拿过于“醒目”。

她无意间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雪花和排队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一丝委屈的情绪取代。

她匆匆将手中的面包递给面前的一位老妇人，甚至来不及听清对方的道谢，便对旁边的仆人低声交代了一句，然后提起裙摆，小跑着穿过人群，向着约拿和凯的方向而来。

“约拿先生！”她跑到约拿面前，微微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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