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雾如轻纱般笼着昭镜司衙署,朱红大门在雾中轰然开启,撞碎了满院沉寂。沈惊鸿身着绯色绣银鹰补子的督主朝服,踏着青石板上未干的霜露步入衙内,腰间“昭雪金牌”与玉带相撞,脆响在空荡的庭院里层层回荡。值夜的亲卫闻声抬头,见是她便匆匆单膝跪地:“督主!按您吩咐,三年来悬而未决的旧案卷宗已尽数搬至阅卷阁,共计一百三十七宗。”
沈惊鸿抬手免礼,目光扫过廊下堆叠的卷宗——每本都用桑皮纸仔细封装,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泛着陈旧的黄褐色,几册受潮的卷宗还带着霉斑,纸页间竟夹着半片干枯的枫叶。她指尖轻触最顶层卷脊,“通州方家灭门案 天启七年”的字迹已被虫蛀得模糊,指腹抚到纸页间嵌着的干枯血迹时,眉心骤然拧紧。昨日太后赐金牌时的嘱托犹在耳畔:“昭镜司掌天下刑案,既要惩奸佞,更要安民心。那些沉冤未雪的旧案,便是扎在民心尖上的刺啊。”
阅卷阁内早已燃起银丝炭,暖光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惊鸿将金牌轻搁案角,亲手拆开“通州方家案”的桑皮纸封套。第一页便是朱砂绘制的尸格册,十三具尸身的致命伤都用红圈标出,旁侧字迹工整如刻:“天启七年三月十五,通州富民方世昌阖家一十三口遇害,皆为利器断颈,创口平整,家中金银器物分毫未动。勘现场得盗匪腰牌一枚,系北境流民盗团‘黑风寨’之物。同年五月,黑风寨被剿,寨主屈打成招认此案,斩于市。”她指尖划过“财物无损”四字,银毫笔在旁侧圈注,笔尖戳得纸面微陷——寻常盗匪劫杀从不会空手而归,这般灭门却不夺财,要么是血海深仇,要么是蓄意伪装的谋杀。再翻两页,现场勘验记录的字迹突然变了风格,墨迹也淡了三分,落款是“通州府推官周文彬”,而后续审结文书的签批处,竟赫然印着“吏部主事李谦”的朱印。沈惊鸿瞳孔骤缩,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案上的银针——李谦正是构陷父亲沈毅的主谋,如今已被她擒入天牢!
她指尖划过“财物无损”四字,笔尖在纸上圈注。寻常盗匪作案,多为劫财,若仅灭门而不夺财,要么是寻仇,要么是伪装盗匪的蓄意谋杀。再翻至现场勘验记录,字迹突然换了人,墨迹也比前几页淡了些——标注的勘验官是“通州府推官周文彬”,而后续的审结文书却由“时任吏部主事李谦”签批。沈惊鸿瞳孔微缩,李谦正是此前构陷父亲沈毅的主谋之一,也是被她擒获的核心叛党!
“督主,羽林卫密报。”萧玦的声音裹着晨寒从阁外传来,推门时带进一阵冷风,玄色披风卷着关外的寒风,肩头落着未化的雪沫。晨光斜照在他银甲上,映得檐角冰棱折射出冷光。沈惊鸿将卷宗推至案中,指尖点着李谦的签批:“你看,三年前通州这桩灭门案,竟是李谦审结的。”
萧玦俯身细看,指腹摩挲着“黑风寨腰牌”的字迹,眉峰紧蹙:“黑风寨是北境流民所建,天启七年我正戍守宣府卫,他们的活动范围从未越过居庸关,绝不可能跑到京畿腹地作案。更可疑的是这签批日期——天启七年五月,李谦正以主考官身份在江南主持乡试,我五月十二日还收到他的书信,信里满是抱怨江南梅雨误了阅卷进度,怎么可能回通州审结案子?”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牛皮封面的手札,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起毛,翻到“天启七年五月”那页,泛黄的纸面上用狼毫写着:“得李谦书,言江南雨涝,卷册受潮。”字迹正是萧玦当年所书,旁侧还画了个小小的雨具记号。
沈惊鸿取过案上银针,针尖对着卷宗装订线的缝隙轻轻一挑,麻线应声而断。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纸页,夹层中果然藏着一张折叠的麻纸,纸边泛黄发脆,上面是潦草的字迹:“方宅后院槐树下三尺,藏铁盒。周文彬记。”字迹与勘验记录上的周文彬笔迹分毫不差,末尾还钤着个米粒大小的银鹰暗记——那是昭镜司初代缇骑的专属印记,边角带着磨损的痕迹,显然是旧物。沈惊鸿指尖一颤,周文彬竟是昭镜司的老人!
“周文彬现居何处?”沈惊鸿抬头时,眼中已燃起探案的锐光。萧玦将密报放在案上:“查到了,他天启八年便以‘眼疾’辞官,回了通州老家。不过密报说,上个月李谦被擒后,通州府有捕快见过陌生人去周家探查,周文彬夫妇已闭门不出半月有余。”
“事不宜迟,即刻去通州。”沈惊鸿起身时,已将银链缠在腕间,金牌在晨光中闪过冷芒,“此案若真是李谦构陷,背后必然牵扯更大的阴谋。方世昌一介富民,为何值得他冒这么大险伪装灭门案?”
两匹快马从昭镜司侧门疾驰而出,沈惊鸿的乌骓马与萧玦的踏雪马并驾齐驱,马蹄踏碎官道上的薄雪,溅起阵阵雪雾。官道两旁的冬麦盖着白霜,远处通州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午时三刻,两人抵达通州城门,沈惊鸿亮出昭镜司鎏金腰牌,守城校尉看清牌面后脸色骤变,凑上前来压低声音:“督主,知州大人今早还问了三次,说怕您过来……周文彬先生他,昨日傍晚在家中‘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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