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翻身下马的动作猛地顿住,腕间银链因用力而绷得笔直,链尾透骨针泛着冷光。她盯着校尉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没了?什么病?何时发作的?”校尉被她眼中的寒芒逼得后退半步,喉结滚动着答道:“听说是急症,昨夜亥时断的气。知州大人派了仵作验尸,说是‘痰厥攻心’,今早天刚亮就入了殓。”萧玦上前半步按住她的肩膀,掌心传来沉稳的力道,低声道:“先去周家看看,别打草惊蛇,免得让真凶察觉。”
周家在通州城西的窄巷里,两扇榆木门斑驳褪色,门楣上去年的春联只剩半截“平安”二字。沈惊鸿叩门三次,门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片刻后,门栓“吱呀”响动,一个穿孝服的少年探出头来,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看到两人身上的官服与腰牌,小脸刷地惨白,攥着门环的手指关节泛白:“你……你们是昭镜司的大人?”
“我们是周文彬先生的旧识,听闻他仙逝,特来吊唁。”沈惊鸿放缓语气,目光落在少年腕间的银锁上——那锁是昭镜司缇骑的制式,正面刻着“昭镜”二字,背面是小小的鹰纹,边缘还刻着周文彬的字号“墨卿”。少年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侧身让他们进门:“娘在里屋守灵,她说要是昭镜司的大人来了,就把这个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裹得严实的小盒,递过来时指尖抖得厉害,油布上还沾着淡淡的墨香。
里屋灵堂简陋却整洁,一口薄木棺材停在正中,棺前燃着两炷白蜡,烛泪堆得像小山。一个穿素服的妇人跪在蒲团上,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回头,眼角泪痕未干,鬓边发丝散乱,看到沈惊鸿案角的金牌时,突然扑在棺木上放声痛哭:“督主!文彬是被人害死的啊!半个月前就说有人跟着他,夜里总被噩梦惊醒,还把这盒子交给我,说要是他出事,务必亲手交给昭镜司的新任督主!”
沈惊鸿解开油布,里面是枚青铜虎符,符身刻着“通州卫左营”的阴文,侧面还凿着个极小的“李”字,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显然是常年佩戴的旧物。萧玦接过虎符掂了掂,指腹摩挲着符身的纹路,脸色凝重如铁:“这是通州卫的调兵虎符,半符调兵,全符方可发兵。李谦当年只是吏部主事,根本无权持有此符。方世昌……绝非寻常富民。”
“文彬说,方世昌是先帝安插在通州的暗线,专门查漕运里的贪腐勾当。”周夫人抹掉眼泪,从棺木侧面的暗格中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账簿,纸页泛黄却装订整齐,“这是文彬当年偷偷抄的方家家产册,您看这里——每年清明前后,方世昌都会有一笔‘匿名捐银’送进京城,收款人是先帝身边的刘太监。”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漕运码头的简易地形图,几个红点旁用朱笔写着“盐引藏处”,字迹旁还注着“槐下三尺”的小字。
沈惊鸿脑中灵光一闪——卷宗里分明写着方世昌是“盐商出身”。天启年间盐铁官营,私贩盐引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而漕运正是私盐流通的主要渠道,吏部掌管官员任免,户部负责盐引发放,两部门勾结走私是公开的秘密。李谦当年作为吏部主事,必然是这条利益链上的关键人物!她猛地起身,银链在腕间轻响:“去方宅旧址!周先生的纸条说后院槐树下有铁盒,里面定是李谦走私盐引的铁证!”
方宅在通州城东的漕运码头旁,如今已是荒草丛生的废宅。夯土墙塌了大半,墙头爬满枯萎的牵牛花藤,院内荒草长到齐腰深,只有后院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树干上还留着当年救火时的焦黑印记,树皮裂开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沈惊鸿让萧玦守住院门,自己带着周夫人的儿子走到槐树下,按照纸条上的标记,在树根左侧三尺处插上木签,少年递过一把小铁锹:“我爹说,这里埋着能救很多人的东西。”
冻土坚硬如石,铁锹挖下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沈惊鸿接过铁锹,运力将冻土撬开,挖了两尺深时,铁锹突然碰到硬物,发出“当”的轻响。她连忙放慢动作,用手拨开泥土,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渐渐显露,盒盖上焊着三道铁锁,锁孔里塞满了泥土。她取出银链上的透骨针,将针尖裹上棉絮,蘸着灯油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嗒”“咔嗒”几声轻响,三道铁锁先后弹开。盒内铺着三层油纸,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盐引凭证,每张都盖着李谦的私印和通州卫指挥使的官印,最底下是一封折叠的明黄诏书,上面是先帝的亲笔字迹:“着方世昌暗查漕运盐引走私,遇危可持此诏调通州卫左营,便宜行事。”诏书末尾盖着先帝的“天启御印”,朱砂鲜红依旧。
“果然是他。”沈惊鸿将密诏贴身收好,刚要起身,院门外突然传来马蹄疾驰声,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铮铮”脆响。她快步冲出后院,只见萧玦手持银枪,正与十余名黑衣人缠斗,对方清一色的玄衣弯刀,刀鞘上刻着“靖南王府”的云纹标记!为首的黑衣人见沈惊鸿手中捧着铁盒,厉声喝道:“把盒子交出来!饶你们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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